只是接二连三的惊吓下来,谢瑾宁实在给不了他什么好脸色。
北愿是走了,却留了亲卫看守在门前,窗前也派了人,就连入厕,也由人紧紧跟随在谢瑾宁左右。
眼看去院子里逛逛,透透气的提议也被驳回,谢瑾宁朝门口的亲卫撒了通气,他重新坐回小榻,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像只生着身漂亮羽毛,却被人强行锁在笼中的可怜雀鸟,眼眶通红地望着窗外。
半是佯装,半是愁的。
北愿口中的大婚并非空话。
院中处处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红海,双喜,喜烛,红绸……不过多时,还送来了写有双方生辰八字的庚帖,竟是完全按照大彦的规制。
似是怕谢瑾宁无聊,和庚帖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箱子话本,顽具,为他表演皮影和木偶戏的匠人。
谢瑾宁自是无心看这些,目光随意扫过箱中话本,越看,却越是心慌,箱中居然大半都是他看过不止一次、且从小到大都颇为喜欢的故事,有些还是京中孤本。
北愿竟了解他到了这个地步。
谢瑾宁霎时不寒而栗。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北愿。
算了,还是解药更重要。
北愿一走,谢瑾宁便迫不及待地,试图从他们口中获取更多消息。
在见过大汉和那女子的下场后,他们本不愿透露,可饶是知道他们的准九王妃其实是个男子,被那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也难免心软,呼吸也跟着轻了几分。
就这样,被他的美色蛊惑,更是为了讨谢瑾宁欢心,好让他们能一直留在身旁服侍,他们遮遮掩掩地,透露了不少东西。
比如,北戎的风土人情,北愿的“光荣”事迹。
又比如,此处的方位。
他们所在乃是大彦边境一处边陲小城,此处离大彦都城过远,顾之不及,又粮田稀薄,艰难度日之际,是数年前一队北戎行商到此,胆大之人便动了与他们交易的念头。
彼时北戎亦未扩张,跟鞑靼打得难舍难分,于是和此地一而再,再而三,互通有无。为饱腹,官吏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逐渐演变成小型市集,不少当地男女还与北戎子民通了婚,育下子孙后代,到如今已近乎七成都同北愿一样,具有两国血脉。
可以说,这里是大彦和北戎都心照不宣的,最后一片净土。
怪不得看院中走动的人,有的穿着大彦衣物,有的穿着北戎的,却相处得那么融洽。
或许……将北戎人都赶出大彦并不是个最好的结局。
暗暗思忖,紧接着,谢瑾宁又问了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眼看气氛逐渐融洽,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亲卫也将头扭了回去,他心头暗喜。
“那你们可知北戎圣……”
“芭雅,阿骨达,苏鲁托——”
一道爽朗女声突兀响起,谢瑾宁抬眸,从那有异于身旁女子的打扮,和推门而入时亲卫的反应,他便知,此中年女子的地位怕是不亚于北愿。
“你们几个不好好守着王妃,还偷上懒了。”
被一一点名的几人刷地起身,芭雅吐了吐舌头,行礼:“姆格勒。”
“九王妃。”看到端坐在桌后的一袭粉色身影时,姆缇亚眼睛亮了亮,用北戎话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瑾宁听不懂,一旁的芭雅倒是笑出了颗虎牙,解释道:“姆格勒说,王妃生得如此貌美,果真名不虚传,是颗璀璨的大彦明珠。”
虽是在夸他,谢瑾宁也不免一囧。
“额……谢谢。”
姆缇亚乃是从北愿回到北戎王庭后,便一直跟在他左右,照顾他的婢女。自报家门后,姆缇亚提起茶壶,为谢瑾宁斟了杯茶,朗声道:“听说九王子终于把你接回来了,我一高兴就多喝了些酒,才起得晚了,王妃莫见怪。”
“对了,关于九王子的事,王妃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外人不了解九王子,才会觉得他性子古怪。”
她警告似乜了眼几人,转过头朝谢瑾宁笑,道:“等明日拜了堂成了亲,王妃,你便是九王子的至亲之人了,不好意思开口问我的话,直接问他也行,他念了你那么多年,是不会瞒着你的。”
谢瑾宁表情僵住。
他谁都不想问,也并不是很想知道,谢谢。
姆缇亚心如明镜,见他垂眸,闭口不谈,也就带过了这个话题。
她坐下喝了口茶,又皱着眉头推远了,看了看谢瑾宁面前一动未动的白玉杯,吩咐芭雅去泡壶花茶换掉,挑捡着说了些与大彦和北戎都无关的话题。
她身上带着北戎独有的风沙气息,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暖,谢瑾宁的警惕渐渐淡了,他安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主要还是……她言辞潇洒,行事豪迈,又跟北愿亲近。
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不多时,姆缇亚看了看天色,起身辞行,说是要去帮北愿,谢瑾宁犹豫半晌,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见她要走,便跟着起身。
“等等,姆……”
“王妃叫我缇亚就行。”
“缇亚。”谢瑾宁抿了抿唇,一鼓作气道:“我听说,北戎圣药可解百毒,这是真的吗?”
“圣药?”姆缇亚讶异:“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被她目光扫过的几人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
谢瑾宁涩声道:“我就是……好奇。”
“自然是真的。”姆缇亚道,“圣药是半年前大王赐给九王子的,现在应该在,嘶……按照你们大彦的话来说,好像叫什么,聘礼,对,聘礼里面。”
谢瑾宁眸光骤亮,下意识漏出来的丁点喜悦,足以让这张明丽动人的小脸更为鲜艳。
姆缇亚定定看着他,赞叹一声,忽而朝他伸出手来,谢瑾宁想后仰,又忍住了,脑袋一重,被摸了摸。
触感顺滑,姆缇亚满足地眯起眼,道:“我奥仁最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如果她见了王妃,怕是得扒着你不放。”
“姆格勒……”芭雅小心开口,“这是九王子梳的头发。”
“啊,手感太好了,王妃莫怪,莫怪。”姆缇亚不舍地收回手,哈哈一笑,“我先走了,你们几个照顾好王妃啊。”
谢瑾宁缓缓吐了口气,松开被他揉皱了的衣袖,将散下的一缕发别至耳后。
阿骨达低下嗓音:“王妃,奥仁在我们的语言中,是女儿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在她四岁那年,趁姆格勒没在偷偷溜出去玩,被三王子误当作猎物一箭……”
剩下的,阿骨达不说,谢瑾宁也明白了。
他按了按发闷的胸口,强行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轨。
如今好歹是知道了圣药的下落,接下来就该想想,要如何在拜堂成亲前,拿到圣药,顺利出城了。
……
“鸭子太老了吧,咬都咬不动。”
“呸呸呸,这什么肉啊,这么咸。”
“酱汁都洒出来了。”
“我要的金齑玉脍呢?”
这一顿晚食,不仅是厨子,就连传菜的也忙出了一身汗,路过厅堂的众人视线也纷纷从惊艳,到了麻木。
无他,这九王妃太折腾人了呀!
一个时辰里,桌子上的菜不知道换了多少次,说要吃酱板鸭,又嫌太柴,要吃羊肋炙,又嫌膻,哪怕只是装点得不够心意,也是说换就要换。
还有,这都冬日了,从哪儿给他找鱼生去?!
九王子还真就惯着他。
“换。”
“叫人去买。”
“姐姐,这汤不错,你喝些,我让他们快些做。”
就连姆缇亚也是笑盈盈的,“这果子不错,酸甜多汁,王妃试试。”
这哪儿是个天仙啊,分明是个邪魔...妖精!
眼看天色益暗,谢瑾宁才大开尊口。
“这次还行。”
北愿动了几筷就放下了,撑着脑袋看实在饿了,吃得脸颊鼓鼓的谢瑾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