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灵动模样。
格外鲜活。
谢瑾宁扯着衣角:“别叫我小少爷,怪怪的。”
以前在谢家时,奴仆和外面的人都这么叫,但如今在这小山村,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瑾宁不行,小少爷也不行。”
“就叫谢……”
“全名又过于生疏,谢叔乐于见得我们亲近,如此怕是更不妥。”
严弋缓缓开口,列出所有可能性,也堵住了谢瑾宁的嘴,他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宁宁?”
男人的语调比起刚刚正常许多,但他嗓音本就低沉,尾音放缓,叫出如此亲昵的称呼时,似是阵阵浪潮拍在边岸。
谢瑾宁揉了揉莫名发起热来的耳尖:“不行!”
“宁宁。”严弋又念了一遍,“甚是可爱亲近,为何不行。”
谢瑾宁唇瓣张合,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嘛。”
“那……”
嗓音在舌尖转了一圈,严弋垂眸,视线仿佛要穿透帽檐:“我叫你阿宁,怎样?”
“随便你。”
淡粉指腹间留下了道道月牙,谢瑾宁飞快扫他一眼,又垂下脑袋,“别磨蹭了,快点走啦。”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走几步——
无他,谢瑾宁岔气了。
他才刚用完饭不久,又喝了药,慢慢走时还好,而后为了向严弋证明自己可以,他故意加快速度,身子就吃不消了。
下腹部传来的阵阵抽痛让谢瑾宁迈不开步子,但远处已有麦浪随风而动,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光芒,煞是好看,他就更不愿原路而返。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眼巴巴看着严弋:“怎么办啊?”
几息后,他被男人搂住腰,侧腹被蜜色大掌轻轻按揉。
严弋手大,又骨节分明,青筋脉络凸起,完全伸展开来时,竟差不多能遮住谢瑾宁被腰带掐住的细腰。
炙热掌心在左下侧小心揉动,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的温度从相接之处传入,叫谢瑾宁忆起那日从邪魇中惊醒后,他也是如此被揽着腰,被男人紧紧抱在怀中。
那是和亲情截然不同的,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尖锐痛感也在这股热意下缓和,还泛起些许颤栗,谢瑾宁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思维开始发散。
好像严弋身上一直都是热乎乎的,说是硬硬的大木头,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一块炭。
他从杂书上看过,一些木材被烧掉后就会形成碳,是什么木材呢……
“好些了吗?”
回应他的是从鼻腔中冒出的一声哼鸣,似躺在暖窝中,舒服到极致的幼兽。
严弋掌心的动作一滞,微微躬身,钻入少年帽檐,对上那双水波潋滟的瞳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视线有些失焦,休憩中的墨蝶被惊动,扇动数下,散开的水雾才慢慢凝结化为一颗剔透琥珀。
心口一跳。
“我好了。”
腰还被人捏住,谢瑾宁只得上身后仰,拉开些许距离,温热鼻息依旧洒在男人面上。
凑近后,他面容间的攻击性更为锋利,深邃眸光化作一把穿云长枪,要将眼前的猎物死死钉住,眨眼再望,又恢复了淡然,好似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在谢瑾宁炸毛前,严弋主动松手拉开距离:“还痛吗?”
情绪还为累积起就已飘散,他感受了一下,摇摇脑袋:“不疼了。”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你。”
大木头,不是,大炭。
更难听了。
谢瑾宁实在没忍住,眉眼弯成弦月,翘起唇角偷笑两声。
“那就走吧,谢叔还在前面等我们。”
……
田间已有不少人,都在各忙各的,热汗淋漓。
晴日,穗浪,金黄麦穗在微风中轻舞,却是一片孤寂。
成数收获的季节,割麦子的人面上却无丰收的喜悦,反而满面愁容,不时低头叹息。
自己愁得不行,也就没空管又多来了什么人了,三人一路无言地来到自家地里。
谢家共有三十亩田,听着多,看着也是一望无际。
麦浪在日光下粼粼,如同一匹上好锦缎,谢瑾宁忍不住发出赞叹:“好漂亮啊。”
这般景象,他只在书中画中见过,无论描写多么生动具体,也无半分亲眼目睹给他带来的感觉强烈。
他道:“这么多麦子,一定能收获不少吧,真好。”
谢瑾宁从未务过农,也不知其中门道。去年大旱,田地干裂,连河床也近乎干涸,麦子死了不少,费心养了一年也未养回多少,远看穗浪起伏,凑近看较以前而言更是稀疏了大半。
麦谷只是看着喜人,摘下一捻,也都是些干瘪小粒,真正割完再脱粒,恐怕还不足十五石。
再除去田地税,更是寥寥无几了。
谢农暗暗叹息,面上却仍带着笑应和:“是啊。”
严弋已经开始下地收割,他手脚麻利,一把朴实无华的镰刀在他手中却如有神助,没过几息身侧就是空白一片。
走过之处皆是应声而倒,还真有几分戏本子里,大侠挥挥衣袍内力化刃收割敌人的架势,看得谢瑾宁一阵眼热,也有些跃跃欲试。
环视一圈,村民们皆埋头苦干,就他一人站在田垄间,颇为无聊不说,还格外显眼。
况且,这地也太大了些,光两人干,估计也得割个一两日。既然成为这家的一份子,他得帮帮忙。
琥珀瞳仁转了转,谢瑾宁道:“那我去旁边坐着休息了。”
“好,去那边吧,晒不到太阳。”
“行。”
谢瑾宁不自在地舔舔唇,趁着谢农没注意,从扁担中摸出备用的镰刀,寻了个他看不见的角落下了田。
镰刀通体冰凉,锈迹斑斑,比他想象中还要重些,刚提起,谢瑾宁的手腕就控制不住往下坠,差点脱手而出,他只得将其握得更紧了些,指节用力到发白。
按照刚刚看严弋收割的模样,谢瑾宁小心攥住麦子,右手将刀凑近划拉几下,竟很顺利地被他割了下来。
看着掌心的麦穗,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谢瑾宁唇角翘起:“还挺简单的嘛。”
只是他并未察觉,自己攥住的位置过于高了,收割时也没控制力度,留下的茬老长一节,又参差不齐,乍眼看去,被他割过之处就跟被狗啃了似的。
满意的谢瑾宁将其扔到一旁,又握住一束开始收割,他动作生疏僵硬,却割得认真而沉浸,连有人靠近也未察觉。
“小心伤到手。”
“嘶。”
话音刚落,谢瑾宁左手就是一缩,草帽歪斜露出的半张小脸上闪过痛色。
“我看看。”
严弋攥住手腕将其拉至身前,轻轻掰开,只见一道红痕赫然出现在那嫩白掌心,并不严重,只是被叶片划到了表皮。
还沾着细小穗尘的指节如含羞花蕾,在日光下渐渐合拢,谢瑾宁挣脱束缚,一拳捶在严弋胳膊上。
“谁让你偷偷跑过来吓我的,你烦死了。”
被麦子割到手的罪过也算在了他头上,严弋淡声申冤:“我刚喊你了。”
天知道当他一转眼看到原本好好站在田垄上的身影消失不见时,那瞬心头涌起的恐慌。
黑深双眸被丝丝缕缕的血色侵染,脑中再度传来尖锐刺痛,直到将人寻到,那抹邪异的红才悄然褪去。
谢瑾宁眼波一转:“那就是你喊得太小声了嘛。”
他小声嘟囔:“反正不能怪我。”
“阿宁。”
“嗯?”
男人朝他的方向迈出一步,俯身,距离拉近至气息交缠,谢瑾宁可以看清他眸中自己的倒影,像被深不见底的幽潭吞没。
后脑倏地酥麻。
“你不乖。”
第25章 疯了
谢瑾宁瞳孔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