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之人尾音缱绻,似石子落入春水,激起的阵阵涟漪带着千言万语,却又在这一声呼唤后戛然而止。
谢瑾宁抓着男人手腕的指尖收紧,他转头。
“有话你倒是说——”
唇上陡然传来温热触感。
杏眸瞬间瞪圆,谢瑾宁还来不及拉开距离,就直直撞进男人翻涌如潮的深邃眸底。
浓烈的,无法掩饰的,喷薄而出的情绪几乎将他溺毙。
而这样的眼神,他曾见过不止一次。
却是头一次意识到,这样看他的,是严弋。
碰在男人鼻尖的唇动了动,而后猛地撤离,谢瑾宁转了回去,“我,我……”
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屈起手肘,正欲用力隔开两人的距离,身后却是一凉。
严弋先一步将他放开,还撑着他的腰,让他稳稳地站了起来。
谢瑾宁错愕转身。
男人支起腿,仰头与他对视,冷硬锋利的五官彻底柔和下来后,显出几分丰神俊朗。
他唇角微弯,道:“我知阿宁并非故意吻我。”
故意?
吻他?
被这么一打岔,谢瑾宁刚想的东西也抛之脑后了,他移开视线,鼓起脸,“什么吻啊,你又乱说话,明明是你靠太近,非要把下巴搁我肩膀上,才不小心碰到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还加重语气强调,长睫羞恼地轻颤,却始终敛着。
“好,不是吻。”严弋轻笑,“是我嘴笨,又说错话了。”
“你也知道。”谢瑾宁哼了声,“还有,你脑袋重死了,硌得我肩膀疼。”
“抱歉。”
严弋起身:“那容在下先去准备准备,待会儿提着这颗笨重头颅,再来请罪。”
还真想提头来见?
想到那血腥而诡异的场面,谢瑾宁打了个哆嗦,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真是杏眼桃腮,眼波盈盈,春日开得最艳的花丛,也不比他潋滟的眉目动人。
看着严弋大步离开的背影,谢瑾宁抚着胸口,抿唇深思。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难道是他最近看字太多,眼花又弄错了吗?
……
出了门,垂眸看向自己下袍间略有濡湿的弧度,严弋用力掐了一把,面上闪过丝痛色,但好在,是将其压了下去。
按摩需得辅以药油,上次揉腿的那瓶阿宁本就嫌味道过于刺鼻,用在胸口怕更是不愿,邓悯鸿的药箱中定然有更为名贵,效果更好之药。
午后并未寻到,他得去往另一侧,快去快回才是。
谁知这一寻,便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入夜,严弋也没回。
谢瑾宁望了眼枝头弯月,送了筷米饭入口,嚼了几下,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咋净吃饭呢。”谢农用公筷夹了一大筷肉,放进谢瑾宁碗中,“你身子还没好全呢,得多补补,这是你李婶送来的新鲜鸡肉,来,多吃些。”
“邓老哥,你也吃。”
“谢谢爹。”
谢瑾宁伤势未愈,需饮食清谈,咀嚼着口中淡得出奇的肉块,等咽下后,他问,“爹,严哥的饭你留了吗?”
“留了留了,在锅里温着呢,他啥时候回来都能吃上口热乎的。”谢农道,“对了,小严哪儿去了这是?”
邓悯鸿忙着吃饭,头都未抬,含糊道:“山上去了。”
等用完饭,邓悯鸿挪到谢瑾宁身边,揶揄道:“还担心呢?”
“谁担心了,严哥他这么厉害,定能满载而归。”
下意识反驳完,谢瑾宁又给自己找补,“我就是想着,灶下一直燃着火,这多不安全啊。”
邓悯鸿笑着捋捋胡须,意味深长道:“我可没说我指的是那臭小子。”
“您!”
谢瑾宁气呼呼地怨他一眼,“怎的又捉弄我。”
逗小孩儿真有趣,尤其是这种长得好的,可比他那些成天泡在药坛子里,一脸苦大仇深的师侄们好玩多了。
被瞪了,邓悯鸿也依旧乐呵呵的,他勾勾手指让谢瑾宁靠近,以袖掩唇小声问:“我走后,那臭小子没欺负你吧?”
坐腿上不让走,不算是欺负吧。
况且,除去初见那次被摁着打了屁股以外,严弋都对他挺好的,有几次甚至还算是他在“欺负”严弋呢。
“没有呀。”
脸上又热了起来,谢瑾宁摇摇脑袋,“严哥对我挺好的。”
邓悯鸿眯着的眼睁大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第48章 拜师
门口传来窸窣响动,男人迎着银白清辉推门而入。
那结实有力的身躯仿若一座巍峨小山,肌肉暴起的肩臂处,还扛着只半人高的猎物。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沾了不少尘土与血渍,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也有几道棕痕,掀起眼帘时,还未掩藏完全的凶性与煞气扑面而来。
有一瞬,谢瑾宁只觉自己好似看到了威风凛凛、战胜归来的将军。
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在说我坏话?”
严弋单手扛着猎物,另一只手还拎着邓悯鸿心心念念的药箱。
他长臂一扬,作势要其扔过去,“接住了。”
“别别别扔——”邓悯鸿吓得嗓子都劈了,连忙上前接过,嘀咕着抱起宝贝药箱走到一旁。
严弋弓身,将扛着的猎物放下。
伴随着“扑通”一声,刹那间,更为浓郁的血腥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回来啦。”
脚步带着不自觉的雀跃,谢瑾宁走近,才瞧见他脸上的不是泥土,是干涸的血痕。
他蹙起眉头:“严哥,你受伤了!”
仰起时的脖颈纤细似一截脆藕,巴掌大的小脸似霜雪月华凝成,在流泻的银瀑下更显莹白无暇。
眼尾因担忧微微泛红,鸦羽轻轻扑簌,眼睑下方的深色阴影也随之扇动,激起心海层层波澜。
挺翘鼻尖下,艳红舌尖在贝齿间一闪而过,水润姣好的唇微抿着,唇心拉出一道适合亲吻的湿红弧度,开合间,散发出可口的沁甜幽香。
明明是在关切,却更惹人怜惜。
散发出的凶戾与压迫顿时烟消云散,垂在身侧的掌心抬起,又在看到指间污渍时落下。
顺着谢瑾宁的视线,严弋低眸,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把脸。
“并未受伤。”他道,“这不是我的血。”
谢瑾宁仍是放心不下,绕着男人左看右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又让他挥动胳膊踢踢腿,确认他只是身上脏了些,并无大碍,才长舒一口气。
他小跑去将手帕打湿,踮起脚给严弋擦脸上的血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饿不饿?”
“还好。”
严弋垂头俯身,用脚踢踢地上的兽尸,“追这东西,花了些时间。”
他一提,谢瑾宁才有空注意脚边的东西。
甫一低眸,就跟那眼球凸起死不瞑目的兽尸来了个对视,他吓了一大跳,将手帕一扔,砸在严弋胸口。
兽尸被扛在肩上时看着并不大,放下后的分量却不小,窄脸圆肚,四趾卷尾,杂乱无章的毛发间,小而尖锐的牙狰狞地裸露在外。
侧颈处有一道血窟窿,深可见骨,显然是被利器插入所致。
暗红色的血早已凝固,干涸血块糊在周围粗糙的鬃毛上,铁锈与体味一同,汇聚成一股更为浓烈的腥臭。
风一吹,恶臭扑面而来,谢瑾宁忽地一阵反胃,他捂着口鼻,往旁边挪了挪,又退了几步,尽可能让自己远离。
“这是野猪?唔……好臭。”
这血肉模糊的一幕不由得让他联想到些更不好的画面,谢瑾宁脸色发白,“快点把它弄走,我,呕——”
“小严回来了。”
谢农掀开帘子从伙房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东西,他惊喜道:“嚯,又猎到东西了,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