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盈道:“二爷,时辰差不多了。”
裴朔捏着手里那本书又塞回了福瑞手里,叹了口气,“爷用不上,你自己看吧。”
最后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嘱托道:“要注意身体。”
步辇抬着他穿过镜花园子,项肃正坐在树上吃鸡,看着下头忙忙碌碌的一群人忍不住大笑出来,烤鸡的香气飘进裴朔鼻尖,裴朔瞬间发现了树上的少年。
“黄鼠狼!”
他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瞬间警觉,还以为真的有什么黄鼠狼呢,直到项肃衣摆飘飘从树上跳下来,众人才纷纷避让。
“项使君。”
明面上项肃是琼华公主的面首,是故众人还以为他是来捣乱的,就像是宫里头的娘娘们争宠。
裴朔朝他摊开一只手,项肃很懂事的扯下来一只鸡腿递到他手里,裴朔拿了鸡腿,拍了拍轿子前头抬脚的小太监的脑袋。
好不容易进了公主院子,裴朔才被放下来,公主门前被人轻轻叩响,直到彩云推开房门瞧见裴朔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泛着些笑意。
“别笑了。”裴朔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彩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将裴朔迎了进来,低声道:“驸马爷,这身衣裳真好看。”
她说完便捂着上扬的嘴角退了出去。
大殿之内瞬间静了下来,裴朔撩开帘子坐在圆桌前,瞧着里头帷幔落下,纱影帐内有人影正坐着拆卸头上的钗环。
裴朔上前,接替过谢蔺手上的金钗帮他拆了下来,如瀑般的青丝逐渐垂落,他拿起桌角放着的玫瑰金簪替他简单挽起。
铜镜中映出两个人的脸,谢蔺牵过裴朔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你今天去相府了?”
“嗯。”
“半年为期,他拿三分金矿换我一万火枪。”
“你打算怎么做?”谢蔺是见识过裴朔手中火枪的厉害的,他不相信裴朔会真的做出一万把火枪给郭相仪。
“给他做点模型玩玩算了。”
“模型是什么?”谢蔺转过身,他这才瞧见裴朔身上穿得什么。
乌发高束,金冠上嵌着半枚血色珊瑚,赤色流苏飘带垂落青丝间相映,漂亮的桃花眼波光粼粼,似有烛火相映,深褐色的瞳孔仿若浸在琥珀里的古玉。
“模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赤色凤凰羽衫外袍用的是上等云锦织就,金线绣着并蒂莲纹,花瓣边缘嵌着细碎的红宝石,烛光拂过时,宛如千万簇跳跃的火焰,腰带两侧边缘绣着两排圆润的明珠,与腰间九瓣白莲玉佩相击,叮咚如碎玉。
裴朔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气道:“你看你好好的点什么灯,他们非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
“这件外袍是雪盈挑的,金冠是福瑞选的,腰带的软烟搭配的,硬是多绣了两串珍珠,还有这双鞋……”
裴朔唇瓣一张一合的细数他身上的件件珍宝,全是琼楼的那些人折腾出来的,“就连这件璎珞他们都换了好几遍……”
“还非要给我洗澡,用的什么名贵香料,我现在又白又嫩又滑都能去宫里当娘娘了……”
谢蔺已经几乎听不清他在叽里呱啦说什么了,只默默盯着他看,唇上带着一点笑意,托着脑袋,瞧着他的驸马骂骂咧咧说了好久,又指着身上的衣服说叨了许久。
他就这样静静听着,看着烛火在裴朔眼底跳动着,似有明光,犹如春水映桃花,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生动的裴朔。
“喂!你在听吗?”裴朔在他面前挥手晃了晃。
“当然。”谢蔺笑笑。
他瞧着裴朔的脸,早不记得裴朔说了点什么,只觉得今夜月色甚美,驸马甚美。
明日他就把裴朔念叨的这些人挨个赏一遍。
裴朔见他没心思听自己说话,气得一屁股坐在案桌前,一股脑喝了他杯子里的茶。
谢蔺缠了上来,哄道:“好了,驸马别气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怎样?”
“我有崔舟的下落了。”
裴朔这下终于来了兴致,“如何?”
“李溪之辞官后,他以家仆的身份跟着李溪之回了故乡,两年前李溪之病故,他就随李溪之的妻儿回了南阳。”
“你猜我调查李溪之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裴朔问:“什么?”
谢蔺笑道:“裴大人此人不可小觑,早在你我成亲之前,裴大人就已经查到了李溪之和崔舟,否则他们早就死于郭党之手。”
裴朔眼皮一跳。
裴政和阎文山实在是两个极端,裴朔于官场如鱼得水,阎文山则处处碰壁,难为这两个人竟是故交。
裴朔道:“我暴露在郭相仪面前,唯恐柳家和崔舟再出事,幸好裴大人心细如针,早就派人将他们保护起来。阎大人怎么样了?听说他先贬靖州,又贬青州,后去汝南?”
“他心态极好,已经习惯了,一路上游山玩水还欲著书传世。”谢蔺有些无奈,他有心扶持阎文山,但阎文山实在是学不过官场弯弯绕绕,他要是有裴政一分心计,都不至于褒贬多次。
“你再借我些人,打铁工匠什么的,嘴巴要紧,我信不过郭相仪的人……”
“驸马……”谢蔺突然凑近他,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脸上挂着笑意。
“怎么?”
放大的脸突然凑近,稍一抬眼,对方额间那枚朱砂小痣顿时入眼,裴朔险些亲了上去。
“良宵苦短。”
“我们是不是该做些正经事?”
微凉的小指轻轻缠进谢蔺指缝,似春藤攀附寒枝般辗转缱绻,腕间玉镯轻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根小指突然勾住他食指,带着羽毛扫过般的痒意,顺势将他的手按向那张明艳的面颊,指腹下传来的温热顺着血脉直冲心口。
那人垂着头,眼尾被烛火映得发红,呼吸如兰,“驸马,别想他们了,你看看我……”
忽而谢蔺拔下他头上的金簪,在油灯前拨弄两下,烛芯晃动,交缠的人影落在墙上忽明忽暗,直至烛芯被金簪熄灭,室内陷入昏暗。
夜色如幕,满室生香。
第91章
镜花园子项肃还倒在树上吃鸡, 刚啃完鸡骨头,随口一吐,正巧滚到白泽前头。
白泽抬头一瞧, 又一滴鸡油落在他脸上, 脸色当场一黑, 从袖子取出短刃就杀上前去。
项肃见状抱着鸡就跑, “你追我做什么?怎么?你也想吃鸡?大不了我分你一只鸡腿?不行的话,两只?”
白泽脚步生飞,吓得项肃在前头嗷嗷大叫, 短刃一扫险些给项肃剃个光头。
白泽气道:“我杀了你这黄鼠狼精, 都怪你,废物……”
“我怎么废物了?”项肃被他骂了个莫名其妙, 他好好地在树上吃鸡,他招谁惹谁了?
“废物……连个女……连个男人都留不住。”白泽恨不得送到公主床上的人是项肃,若不是项肃这个废物留不住公主的心, 怎么会落到他二爷头上。
项肃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止住步子,左闪右避, “你把话说清楚?你非要打一架?要不我请你吃鸡?今晚宵禁了, 明天我请你去月桂楼, 反而是记在你家二爷的账上。”
“哎哎哎……别打了,请你喝酒怎么样?”项肃将腰间的酒葫芦丢了出去。
白泽抬手稳稳接住,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倒把项肃都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谁招惹他了?
“这个也给我。”
项肃茫然地把手里的烧鸡递给他,看着他大吃大喝像是在发泄什么似得,“你吃也吃了, 喝也喝了,不能再砍我了吧?”
白泽瞪了他一眼。
项肃在他旁边席地坐下,“这是谁惹你了?把你气成这样?不能是我吧,我整天什么也没干。”
“就因为你什么也没干。”
项肃挠挠头,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