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无奈道:“从宗室中选取女子,代替出嫁。”
裴朔一愣,“这样南梁会同意吗?”
“会的,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公主作为战利品,并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公主,毕竟他们把她娶回去可不是当祖奶奶供奉的。”
裴朔怔在当场。
如果历史上出使的不是谢婉玉,那会是谁?
谢蔺见状当即再落一子,浅笑倩兮,“驸马,要赌一把吗?”
裴朔手中折扇一合哼道:“赌就赌,谁怕谁?”
谢蔺反笑道:“既然要赌,就该有赌注,驸马要拿什么下注?”
裴朔想了想,自己身上穿的戴的全是出自谢蔺之手,就连手上的玉镯子也是当年用谢蔺赐的赏钱买下来的,他好像没什么能做赌注的。
“你想要什么?”
谢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越发不怀好意起来,裴朔双手抱胸,惊道:“不许再给我下药。”
上次之后连着好几天他都是腰酸腿疼的,元宵给他打水擦脸时有几次都瞧见了他脖间的红痕,让他丢人的很。
谢蔺笑道:“我可是正人君子,上次是因为驸马惹我生气,我才出此下策。这一次嘛……”
他指尖虚空一点。
裴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件漂亮的华裳,那是谢明昭新做的粉色纱裙,光线底下流光溢彩,褶裙掀起细密涟漪,银丝绣就的缠枝牡丹在裙身绽放,每片花瓣都缀着细碎的珍珠,折射出点点柔芒。
“什么意思?”裴朔不解。
谢蔺托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驸马输了,就请穿上这件华裙,我要亲自为驸马点红妆。”
裴朔:“……”
救命!
他不想穿女装!
但是历史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的故事,和亲的公主就是谢婉玉,总不会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谢婉玉?他就不信他一个看过剧本的人还能赌输了?
“好!赌就赌。”
“不过我要是赢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国师大人被人常年看守,心中难免抑郁,我要你帮我想个办法解她之困,而且我要见她。”
谢蔺笑笑,“这有何难?”
“等一下。”
“怎么了?”
裴朔捏着一子,看着棋盘的局势,指尖一弹把谢蔺刚落的白子摊开,将自己刚落的黑子换了个位置。
“我要悔棋。”
谢蔺:“……”
小人心态。
谢蔺又执那一子换了个位置,裴朔的黑子被包围得明明白白,他轻笑一声,“驸马,你要输了。”
“等等,我还要悔棋。”
谢蔺任由他继续改了位置,等裴朔思索后,他又落一子,“驸马,你逃无可逃。”
裴朔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手中的棋子不丢,翻身就走,“我不玩了。”
十一月中,武兴帝答应将自己膝下的独女谢婉玉嫁给南梁。裴朔和谢蔺作为宗亲,同时还是婉玉公主的皇姐和姐夫,自然要参加送亲仪式。
武兴帝没有出席,甚至太子也没有出席,只有几位皇室宗亲和几位官员,裴朔混迹在人群中,瞧着河岸前那位身着喜服的女子,金色流苏珠帘遮面,他看不清她的脸。
忽然南平郡王上前双手正欲伸出,却被一妇人打断,南平郡王只好收回了双手躲在人群中偷偷抹眼泪。
该不会……
裴朔往前动了动。
那女子朝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跪,声音朗如清风,“女儿拜别父皇,此去愿我北祈风调雨顺、黎民万安。”
这个声音,裴朔好像在哪里听过,但绝对不是谢婉玉的声音。
难道真的被谢蔺说中,和亲的人根本就不是谢婉玉?
南平郡王哭得更凶了,那打断南平郡王手的妇人此时也开始偷偷抹眼泪,和南平郡王哭作一团。
“那位美妇人是谁?”裴朔朝旁边一位青年官员问道。
那人见裴朔和他讲话顿时受宠若惊般道:“是南平郡王的母亲。”
裴朔瞬间便知道了那珠帘下的女子是谁了。
武兴十二年,他落水后记忆全失,尚在裴家时,曾受南平郡王邀请参加杏花宴,杏花宴的主人就是那位南平郡主谢鸢。
谢鸢灵动活泼,满腹诗书,南平郡王常以妹为傲,而后南平郡主及笄,却一直未能寻到与之相配的夫婿,如今和亲的事竟落到了她的头上。
裴朔瞪大了眼。
那女子被侍女搀扶着转过身来,一颗晶莹的泪珠随风落下,最终竟是她上了去南梁的船。
忽然,裴朔只觉得好像有什么视线盯着自己,他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却觉得船上一位穿着白袍戴着鬼面具的小将军有些眼熟。
“那位小将军是谁?”
方才那位青年官员接着解释道:“听说是南梁夏侯家的公子,叫……夏侯起。”
裴朔脑子嗡地一下。
夏侯起终于出现了吗?
“南梁怎么派夏侯家的来?”
“霍小将军斩了他爹的脑袋,夏侯家自然不甘心,这次来北祈就是来找霍小将军的,幸好小将军早已南下。”
裴朔也舒了一口气,霍衡和夏侯起的初次交锋不在北祈,这两个人要是在北祈打起来,谁也拉不住架。
不多时,通往南梁的船只动身,遥远的江面起了一层雾,几百辆船只护送公主远行,渐渐地只剩下江面上摇曳的几个小黑点。
“女儿,我的女儿。”南平郡王的母亲在岸边哭得死去活来,几乎要冲进江去,幸好有宫人拦住。
裴朔第一次对历史产生了怀疑。
和亲的人确实是谢婉玉,但不是真正的谢婉玉,真正的谢婉玉被武兴帝改了个封号,以自幼在外为国祈福为由,又将其接回了宫。
往后,和亲的是谢婉玉,留在宫里的则是在外祈福多年回宫的谢珠玉。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快得没能抓住。
直至江面再也看不清任何船只,众人才散去,裴朔叹了口气,见旁边那人还没走,又好奇问道:“还没来得及问大人名讳是?”
那人见裴朔终于问起他的名字,唇角终于上扬,后退一步,双手作揖,深深朝裴朔一拜。
“学生崔怀拜见驸马爷。”
崔怀?!
卧槽!
裴朔这才终于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他穿着翰林院的服饰,想必是作为颁布和亲诏书的随行官而来。
青色团鹤纹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恰到好处,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眉若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漆黑如浸了墨的琉璃,笑起来时弯成两泓月牙,却掩不住眼底流转的精光,唇角常年噙着三分笑意。
他看向裴朔时眼尾都含着笑意,方才恭敬一拜更看得出诚意。
“你就是崔怀?”裴朔对他多有好奇。
“正是学生。”
裴朔皱了皱眉,虽然他名义上的老爹裴政算的上是崔怀的恩师,但崔怀也不该在他的面前自称学生,这样看起来反倒自己才像是他的恩师。
裴朔简单寒暄道:“久仰崔大人高名。”
崔怀见他说敬辞,吓得又退了一步,再次弯腰拜道:“不敢!学生仰慕驸马爷才名许久,早在青州便闻乡试头名之盛,若非驸马爷击登闻鼓请斩奸相,我等寒门更无出头之日。学生早就有登门拜访之意,只是苦于位卑言轻,恐不入驸马爷之眼。”
原来崔怀还算是他的半个青州同乡,只是这崔怀说起话来真是藏着说不尽的七窍玲珑心,难怪后面青云直上,又得那裴丞相信任。
裴朔心里腹议一声。
谁敢说崔怀位卑言轻?他到时候跟着奸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面投降谢蔺,更是位极人臣,官至宰相。
“崔大人言重了,那要多亏阎大人为民请命,我不过区区驸马,不敢居功。”裴朔不想同这个七窍玲珑的人多说话,他怕自己被绕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