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旁还有求签的小僧,来往络绎不绝,趁着现下人少,谢蔺拉着裴朔站到一旁也学着那些人取了两个祁愿的木牌,分给裴朔一个。
“裴朔,你有什么心愿吗?听说这棵树在建国之初便已存在,很是灵验。”
裴朔想了半天,“我想当一只悠闲富贵的米虫,吃喝嫖……唔……”
不等那个字发音,他的嘴就已经被人捂住了,谢蔺无奈道:“不许嫖,只许嫖我。”
裴朔在他威胁的眼神下点了点头,谢蔺这才放开他。
谢蔺在旁取了金墨,不许裴朔偷看,俩人各分在一角,挽袖在那木牌上写下一行小字以及自己的名姓。
裴朔率先写完,拿着小牌牌去找谢蔺,对方似乎愿望太多无从下笔,见裴朔已经写完,强行夺了他的牌子,瞧着上面八个大字,随后灵感突来,提笔在自己的牌子也写下了八个大字。
“驸、马……”裴朔跟着他的笔迹念了出来,然而只念了两个字,谢蔺就拿着他的小牌牌跑到一边去了。
“不给你看。”谢蔺快速将木牌写好,用红绳挂住,开始在树上挑选绝佳的位置。
“小气鬼。”裴朔哼了一声。
“你都看我的了。”
“谢明昭,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驸马怎样?你不会写的是驸马不许嫖。娼赌博吧?正好八个字。”
裴朔要去夺,然而谢蔺已经爬着梯子,将自己的木牌挂了上前,裴朔哼了一声,又将自己的木牌交给他。
“往右再挪一点。”
“再左边一点。”
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下,裴朔的发丝都透着金光,他在下面仰着脖子指挥,看着谢蔺将两枚木牌紧紧系在一处,他往上蹦了蹦,只可惜树叶繁茂,他还是没看到谢明昭写的什么东西。
“哎呀。”
裴朔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捂着脑袋,正好看到地上啪嗒掉下来一个木牌。
他捡起木牌一看,不知道是谁的木牌没有系紧,居然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木牌掉下来,这人的愿望还灵不灵。
“上苍垂怜,兄弟团聚。”裴朔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下面还有名字,赵钰。”
谢蔺从梯子上爬下来,俩人正翻看木牌时,突然眼前被一道影子挡住,“多谢二位捡到我的小牌。”
“裴钰?”裴朔抬眸。
是他的木牌?
裴钰,赵钰。
他到底姓什么?
“驸马爷?”裴钰显然也认出来裴朔,他的视线扫过旁边那个艳美的男人,男人虽戴着鎏金面具,却掩不住一身的好气度。
“哦?裴使君,姓赵?”裴朔将小牌还给他,笑眯眯的,眼底还挂着看乐子的笑意。
赵可是西陵的国姓。
千秋宴上他又藏在那个黑衣男人身后拒绝上前拜见,怕不是哪个皇族吧?
赵钰被他戳穿,也不再掩饰,“实不相瞒,我确实姓赵,这次来北祈也是另有目的,舍弟流落于北祈境内,我是来寻他的。”
谢蔺盯着赵钰手上的扳指,嘴角轻笑,他手上的物件可不是普通的皇亲能用的,至少要是嫡系宗族。
西陵皇室凋零,宗亲势力庞大,可有资格戴这枚扳指的,普天之下五指可数。
赵钰将手上的木牌交给身后的黑衣护卫重新挂在树上。
“请移步而坐。”
赵钰说话温和,对于俩人的探究浑不在意。
“听闻驸马爷和月刊小报的东家相交甚好,可否帮我寻人?我当以重金相谢。”
裴朔轻笑一声,“赵使君说笑了,我哪里认识小报的东家,你要寻人,自己去报社登记便是,何苦找我呢?”
这个赵钰果然不简单。
居然连他和王嫣的关系也能打听出来。
赵钰叹息一声,“月刊小报版位供不应求,号码已经排到明年去了,即便我以重金,也拍不下小报的位置。可我寻弟心切,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嫣夫人不在京都,我就只能来请驸马爷了。”
“不瞒二位,二十四年前西陵皇室内乱,母亲身怀六甲,被宫人护送逃出,一路被追流落北祈境内,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
谢蔺皱了皱眉。
西陵皇室凋零,宗亲势力庞大,约莫二十四年前,西陵曾发生过一次史无前例的内乱,宗亲死伤无数四处逃亡,而西陵如今的皇帝也是在那时被推上位的,当初不过四岁的小皇帝,已在位二十四载。
“直到去年听说,她曾流落万寿寺,并产下一名男婴,所以我才寻了住持确认,果然母亲和弟弟还尚存于世。”
二十四年前?
裴朔挠挠头,“那你弟弟岂不是和我差不多大?”
“这便巧了。”赵钰笑笑。
“我母曾为北祈人,幼年时因战乱流落西陵,嫁于我父,听闻外祖曾为北祈梧州人士,我往梧州走过一圈,可裴姓人家少之又少。”
谢蔺已经听出来不对劲了。
“你母亲姓裴?”
“是,所以我才化名裴钰。”
谢蔺记得裴朔曾经和他说过,他原是随母姓的,他的亲生母亲便是姓裴,所以后来跟随裴政也并不需要改姓。
谢蔺看看裴朔,又问:“赵使君的母亲和弟弟可有什么特征?如果单凭你一面之词,很难找人。”
赵钰摇头道:“可惜母亲和弟弟并无什么特征,对了,我母亲叫裴元君,可否登记上她姓名?”
咣当——
裴朔失手打翻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浇在他手上,茶碗滚落在地,他慌忙低头去捡茶碗,抬头时又不小心碰到了石桌,咚地一声撞上。
“裴朔!”谢蔺帮他揉了揉碰到了额头,又去看他被烫红的手,忙拉着他找寺庙里的小师父处理烫伤。
“我没事。”裴朔扯了扯嘴角。
“手都红了。”谢蔺吹了吹冷气,将他的手浸在冷水盆子里。
等寺庙的小师父匆匆取来了烫伤膏,又小心帮他包裹上这才罢休。
“你是怎么了?难道说……”
裴朔敛眉,半晌才点了点头,“裴元君是我母亲的名讳。”
谢蔺一惊,“果然……”
早在见到赵钰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且不提赵钰和裴朔的眉眼过分相像,单是裴朔在千秋宴险些将赵钰认成母亲就更奇怪了。
如今裴朔和赵钰的弟弟年岁相差不大,甚至母亲的名讳也一致,真相呼之欲出。
“他真的是你……”
裴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看起来并不像西陵人。”
“或许你是继承了你母亲北祈人的特征,而且西陵人和北祈人同属中原,相貌上差别并不大,西陵人中也有头发柔顺者,北祈边境也有发卷者,这不能说明什么。”
裴朔处理好手上的伤,俩人回去时,赵钰和那个黑衣护卫还在原来的座位等着,见裴朔回来,赵钰往他的手上看了看。
“驸马爷伤势如何?”
裴朔笑道:“不碍事。”
赵钰舒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其实我一见驸马爷就觉得亲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想同你讲。”
裴朔看着他,这张脸逐渐和记忆中的母亲面容重叠。
“你喜欢吃栗子糕吗?”裴朔突然问。
赵钰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快笑道:“喜欢,洒些糖霜更好吃,加之以红枣、蜂蜜……”
裴朔攥紧衣角。
母亲在时,她做的栗子糕常爱洒一层糖霜。赵钰的声音逐渐和记忆中母亲的声音重叠。
“红枣、蜂蜜……”
“儿子,帮娘买些红枣来。”
“儿子,快来尝尝娘做的栗子糕。”
“儿子,快过来夸夸,吹你那个什么彩虹屁,不然娘把你的栗子糕吃了。”
裴朔垂着头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