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慢吞吞跪下, “陛下, 微臣冤枉啊!这图纸绝对是真的, 臣怎么敢给陛下假图纸呢?”
武兴帝冷哼一声,“那朕派人督造的火枪为何只有哑炮却发挥不出半分威力?”
图纸的确是真的。
但后代的热武器图纸,在冷兵器流行的时代,是没有人能够研究明白的。而且……裴朔给的图纸确实是假的哈哈哈哈哈……
裴朔笑道:“会不会是陛下的工匠没有尽心?”
武兴帝眯了眯眼。
莫名的威严蔓延开来。
裴朔又道:“臣愿为工匠指点迷津, 如果陛下愿意让臣来插手兵器制造的话……”
他俯首跪地,端的是恭恭敬敬。
他心知武兴帝没有让他来染指兵器,主要担心自己负责督造会有藏私之心以供裴家之用, 毕竟裴朔作为火枪创始人,完全可以空口胡诌乱要材料银两。
比如原本一千斤铁就能造出来的数量,若是裴朔张口要一万斤铁,只给他一千斤铁的成果,那剩余的九千斤便落入了裴朔的口袋。
他最担心的还是裴朔将那九千斤的材料造成火枪,以供裴家之用。因着郭氏在前,他要提防任何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郭氏的世族。
“你既然说图纸是真的,那朕要你在名工巧匠面前用你的图纸亲手打造一把火枪如何?”
“臣遵旨。”
随后裴朔在武兴帝的示意下,前往建造现场,他翻看着图纸,天下所有的名工巧匠都围在他身前,张着脖子想要观摩,此时再出名的匠人也瞪大了眼睛盯着裴朔手上的动作。
只见他将华贵的衣袍挽起,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手指直接拿上了刚锻造好的零件,只看了一眼,随后丢进了炼器炉。
有人急忙出声问道:“驸马爷,这是为何?”
“不够精细,不能用。”
裴朔亲自上手拿着铁锤等工具开始重新锻造。
从日出到逐渐日落,裴朔被困在宫中七日,武兴帝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终于在第七天见到裴朔从人群中穿出,手中举着一把举世神兵,快速将子弹安上,对准某个大瓮,砰地一声。
武兴帝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只见大瓮碎裂,身后的墙壁都多了一个烧焦的弹孔。
裴朔嘴角一勾,将那枚火枪高举过头呈入武兴帝眼帘,“陛下,臣不辱使命。”
“图纸是真的,工匠不能造出,实乃工匠才疏学浅,非臣图纸之过。”
图纸确实是真的,只是数据不对,他将尺寸做了改动,只有他自己记得。
武兴帝见他果真照着图纸做出了一份,当即皱眉,甚至将那柄火枪在自己手中试了又试,目光投向那些顶尖的名匠,开始疑惑。
莫非真是他北祈无人?
竟无一人能领略裴朔的火枪图纸,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放任裴朔。
裴朔既然能做出一把火枪,或许日后又能做出其他的武器,他北祈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驸马,朕闻你想做官?”武兴帝眼神微眯,探究的眼神几乎将裴朔看了个遍。
裴朔叹息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臣有心为陛下效力,奈何……”
裴朔挤了挤眼泪道:“臣从前被人暗害撞了脑子,不得已父亲才将我送于公主,公主跋扈,日夜折磨于我,臣苦不堪言。若非当年郭氏舞弊,臣早已是陛下的臣子。”
武兴帝终于满意,“可我朝自古有驸马不得为官的规矩。”
“工匠对于火枪不熟,即便有图纸,恐怕也要造成诸多浪费,若有微臣相助,只肖三年,我便可为皇城司的护卫每人配上一把火枪。”
“可……”武兴帝佯作犹豫。
“臣自进京,便与父母兄弟关系紧张,京中人尽皆知父亲不喜欢我,臣孑然一身,唯有陛下可以做主,臣也只能仰仗陛下。”
裴朔今日穿得还是孝服,素白的衣裳裴配上他通红的双目,像只乖顺的兔子,他跪在下面祈求,仿佛武兴帝是他唯一的依靠。
这种伏低做小的态度极大满足了武兴帝的心理。他多年受制于人,如今郭相伏诛,可陈贵妃的娘家仍蠢蠢欲动。
所有人都想要把持朝政,挟持天子,只有裴朔是靠着自己的施舍,他可以完全拿捏裴朔,而裴朔也将为他所用。
“陛下……”裴朔痛呼一声。
“朕知道了,等你不是驸马那日,朕会亲自授你官职。”武兴帝说罢便起身离开。
“谢陛下。”裴朔俯伏在地,素白的孝服沾了些许灰尘,黑色腰带勒得腰身劲瘦,整个人看过去像是一只折翼的白蝶,破碎而美丽。
直至武兴帝消失在视野间,裴朔才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脸上早已不复先前的恭敬,他嗤笑一声。
武兴帝故意提及,不就是想借他的手对公主下手吗?他容不下公主,可碍于自己的脸面不能让琼华公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早逝,如今公主成了亲,又离开皇宫居住,年岁也已过二十,就算是死了,也只能算是她的命不好。
既然武兴帝想借刀杀人。
他干脆将计就计。
*
晚上,谢蔺正在简单收拾准备去雍州的东西,他手上拿着一叠信纸,正不知该怎么藏,身后似有脚步声传来,他直接将那叠东西塞进了怀中。
他做完这一切正要回头,突然一柄剑搭在他脖间。
剑身映出他的脸,谢蔺笑笑,“驸马要玩什么?”
“皇帝要我杀你,你选个死法吧。”身后裴朔语气冷冽,但隐隐能听出来冷冽中憋不住的笑声。
谢蔺无奈转身,上前一步,双臂环住裴朔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笑盈盈道:“我选择……死在驸马床上。”
“你……”裴朔握剑的手一抖,干脆将剑收回剑鞘,无语道:“不管青红皂白,你都能说成黄色。”
谢蔺将自己的小包袱提了提,里面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路上换洗的衣物,“我只带了几百两,剩下的包括这偌大的公主府都归你了。”
裴朔恨不得仰天大笑,“我终于可以继承你的遗产了。”
谢蔺将匣子里的银票全部取出来,清点好,“公主府归你了,但是雍州州郡报社的账目,我就全笑纳了。”
裴朔:“……”
月刊小报如日中天,每日银钱进账如流水,而公主府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谢蔺置换银钱用来招兵买马,也就是说公主府不过是空壳子一具。
他亏了!
裴朔愤愤地接过他手里的一些票子,哼笑道:“那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落水而亡,尸体浮涨,必然认不出我来。”
“不好,京城湖少,且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多,若是你落水而亡,那他们则脱不了干系。而且,彩云姐姐和项肃不好脱身。”
总不能一个两个全部因救公主殿下而淹死吧?且不说适合的尸体难找,就是老皇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驸马的意思是?”
“我今日见了国师,她被请到宫中为皇后安魂,国师只说了八个字:东郊猎场,野狼分食。”
其实裴朔并未去见柳如烟,这八个字是史书上记载的琼华公主的结局,他们只要按照书上早已注定的故事书写,以后世上再无琼华公主,只有文宣王谢蔺。
“我想把彩云留给你,否则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裴朔摇了摇头,“元宵的医术师从彩云姐姐,我听说彩云姐姐已经教无可教,我有元宵,另有裴家兄弟,裴大人也会暗中助我。”
“雍州路远,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彩云和项肃都跟着你,我才放心。”
“还有两样宝物,我一直没有交给你。”裴朔蹲下身在床底下翻了半天,最后掏出来一个蒙尘的箱子,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又拿帕子擦了许久。
最后又跑到墙角,手指在上面摸来摸去,直到摸到什么东西,他拔下头上的簪子开始敲动那块土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