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裴朔身后,瞧着此人长身玉立,衣袂翩然,手中折扇不断敲打着掌心,唇角微勾,贵气天成,似乎是满怀策论、成竹于胸,颇有一副运筹帷幄的气势。
忽然一阵风吹来,似有火星粘在网上,很快便烧出一个洞来,有蝗虫从洞中钻出,朝着裴朔等人飞来。
“快!保护大人!”
“保护大人!”
千钧一发之际,崔怀来不及躲避只觉眼前黑影闪烁,嗡嗡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一只蝗虫朝他面门飞来,他瞳孔骤缩,尚未反应,便见裴朔已经挡在他面前,手中折扇唰地一张直接将蝗虫挡在扇外,直接将其拍死。
“快走!”
裴朔拉起惊魂未定的崔怀往车里钻去,很快外头的蝗虫被扑杀个干净,崔怀一颗心脏仍未落回实处。
“多谢大人救我。”
“方才若不是大人……恐崔怀危矣。”差一点儿他的眼睛就要被蝗虫害死,仕途不保!
“崔大人言重了,你我乃是同僚,我岂会眼睁睁看你受伤。”
“不过……现下看来大网要用铁制的才能防卫,刘大人劳烦你找工匠制网,再做一些面罩发给百姓,别叫他们被虫子咬了去。”
隔日他们换成铁网之后,蝗虫烧杀的速度更快了,铁网遇火烫得烧红,蝗虫飞扑上去当场就熟了。
眼看着官兵扑杀蝗虫越发熟练,裴朔才让刘彰贴出告示,鼓动百姓以火杀虫,又叫官兵在旁协助。
“大人!大人!”崔怀从外面跑进来,满脸的喜色。
裴朔从厨房里探个头,崔怀钻进厨房,顿时被一股油炸的诱人香气所吸引,裴朔正系着围裙在锅里翻炒什么,见他进来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出锅的好菜。”
崔怀上前一看,差点吐了,只见满锅的蝗虫,此刻被他炸的金黄酥脆,但崔怀还是不能接受,他一双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眼睁睁看着裴朔将那盘蝗虫盛进铁盆里端出。
“尝尝?”裴朔好客地端去。
崔怀面露难色倒退两步,“大人,您还是饶了我吧,这我可不敢吃。”
裴朔又逼近两步,自己随手拿了一只咔嚓一声酥脆的声音传来,裴朔将那只蝗虫吃了个干净。
此刻崔怀内心的世界终于崩塌了,他对于裴朔的敬意越发崇拜,裴朔实乃神人,他连虫子也敢吃。
崔怀整个人靠在墙上,眼睁睁看着裴朔又端出来一盆蝗虫,只不过这一盆不是用蝗虫炸的,而是用炭火烤香的,辅之以酱汁佐料,还带着香料的香气,然而密密麻麻的虫子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大人!”崔怀简直想跪。
大人真乃神人!
他连虫子都敢吃,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真的很香的,你尝尝。”裴朔又推销了一下他的蝗虫。
崔怀战战兢兢。
“刘太守说城中粮食不足,我就想了这个法子,蝗虫也可暂未充饥。”
崔怀:“……”
救命啊!
“你尝尝!”
崔怀被他步步紧逼,一直逼到角落,裴朔眼疾手快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只,崔怀瞬间就瞪大了眼,张嘴就想吐。
“不许吐。”
崔怀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难受,但苦于裴朔在前,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在嘴里嚼了嚼。
嚼啊嚼的。
嗯?什么东西这么香?
崔怀再看那盆蝗虫时,已经不再是单单看害虫的眼神,而是看一盘美味的食物,“我现在就去贴出告示,要全城百姓捕杀蝗虫食之。”
“等等!把这些带去,宴请百姓品尝。城中粮少,百姓恐无油水,这些是以烧火碳灰炙烤成的,味道也很不错。”
“算了,我跟你同去。”
裴朔将围裙摘下,正要走,身后崔怀扑通一下朝他跪下来了。
“嗯?”
“大人!我愿拜大人为师,求大人收我,我愿终身侍候老师。”
裴朔头一歪,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满脸茫然,这又是哪门子情况?
“大人。”
崔怀膝行两步,抓住裴朔衣角,仰面含泪,“崔怀自幼自命不凡,直到遇见大人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桃水村出事后崔怀有心救大人,奈何身为寒门实在力薄,我追随大人入青州,又追随大人进京城。”
“实乃天命不济,大人竟做了当朝驸马不能实现内心壮志,幸好上苍垂怜,大人又得官职。”
“自入豫州,所见所闻,大人神思妙计,崔怀心向往之,愿拜大人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当终身侍奉大人,万死不辞,求大人收我!”
裴朔被他抓着衣角,表情越发莫名。不是,兄弟,你有病啊?我年纪比你还小,你认我当爹?
第115章
裴朔扯了扯自己被抱住的腿, 然而没扯动,崔怀就像一只八爪鱼死死抓着他,除非自己点头, 否则绝不松手。
“崔大人, 你我同朝为官, 我怎么敢做大人的老师?”裴朔又使劲拽了拽自己的衣袍, 他的新衣服要被这厮拽烂了。
“我不管,大人今日不收我,我就不起。”
“我教不了你什么, 况且崔大人比我年长许多, 阅历丰富,又在翰林院历练两年……”
“吾师道也, 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 师之所存也。孔子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恩师,求恩师收我。”
裴朔:“……”
“我爹才是你恩师。”
“不!裴侍郎乃学生师祖,大人才是学生的恩师。”
裴朔:“……”
“你起来!”
“不起!”
“起来!”
“不!”崔怀越抱越紧。
“我真服了。”裴朔拖着他抱住的那条腿挪了两步, 崔怀在地上划出一道拖痕, 但依旧死死不放。
俩人争执片刻, 裴朔不松口,崔怀也不松手,犹如鹬蚌相争。最后还是刘彰等了崔怀许久没见到他的影子,急匆匆赶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刘彰瞧着崔怀坐在地上死死抱着裴朔的腿, 裴朔抱着一盆蝗虫,无语地看着苍天。
“刘大人来得正好,快把他拉开。”
“不!刘大人, 我欲拜恩师为师,奈何恩师不愿收我,请刘大人做个见证,我今日一定要拜恩师为师。”
恩师、拜师、恩师、拜师……
裴朔耳朵都快被他循环成魔音。
刘彰憨厚一笑,乐呵呵道:“裴大人身负才学,崔大人也是仰慕您已久,依我看不如就从了崔大人。”
裴朔瞪了他一眼,刘彰笑容戛然而止,抿唇闭嘴。
崔怀则是猛地点头,“我能洗衣叠被、洗脚按摩,我还可以为恩师点灯研墨、红袖添香……”
裴朔瞪大了眼,“你是个男的。”
“男的也可以红袖添香,只要恩师愿意,我可以着女装伺候恩师。”
裴朔表情比崔怀吃了蝗虫还要难看,他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崔怀着女装在旁为他研墨的场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可不必。”
“你起来。”
“我不起。”
“我收你行不行?我的脚麻了。”裴朔最终还是拗不过他。
“我来帮恩师捶腿。”
“滚!”
“我有言在先,我教不了你,你自己随意。”
“恩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崔怀终于放开了裴朔的腿,后退几步,朝着裴朔三叩九拜地行了一个大礼。裴朔还没来得及无语,就见一旁的刘彰感动得热泪盈眶,一直拿衣袖擦眼泪。
“你感动个屁啊?”裴朔的脾气都快被这两个人点暴躁了。
“你别跪了。”
“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