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看着蹭在自己身上的血迹,再看裴朔的脖子,周遭的血液干涸凝固,但仍有血迹渗出。他从地上爬起来翻找着布条给他包扎,紧紧缠了好几圈才不见血迹渗出。
“元宵,替我研墨。”
裴朔穿好衣袍在桌案前写了信,又盖着自己户部尚书的大印。
“韩韬!”裴朔坐在椅子上,从房梁上翻下来一人,单膝跪于裴朔面前。
他这次来只带了二十暗卫随身隐于暗处,这二十人虽是精英,但若是对上魏凉的数百兵士,恐怕只能白白送死,所以他才会制止韩韬的动作。
除了暗卫二十,还有兵将八百,藏于城中,他来长平之时曾传信给谢明昭借兵,但这厮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大军迟迟不到。好在谢明昭早有预料,兵分两路,有八百先锋先至,已跟随裴朔入城。
八百就八百!
“此信你派人速速传于雍州文宣王,看看他那里是不是被什么人拦住大军难以前行。”
他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的。
“这封信派人送往景州,请景州刺史火速派兵救援。”
“是!”
韩韬走后,裴朔从袖中取出那封割让土地的圣旨,裴朔看了又看确认是真迹,直接点火将圣旨烧毁。
随着圣旨化作灰烬,他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圣旨一直被他随身携带不会泄露,而长平之内知晓割让的人不过他、黄光、霍衡三人。魏凉是如何知道的?
长平之内无人知晓割让,不代表长平之外没有,夏侯仪以取长平为由发兵,难道说城中有夏侯氏的内鬼?这内鬼知晓割让一事,故意撺掇魏凉造反?
他脑中忽然想起魏凉身后一人,灵光一现。
裴朔打了一个响指,随着声音落下又窜出来一人跪地,“你潜入窦伦府中,探查他是否和夏侯氏有过往来信笺,尤其是否有不明财帛。”
“是。”
霍衡是个大嘴巴,从他来长平第一天开始就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很多话,其中就包括窦伦有谋、但视财如命、反复小人,魏凉高武、却急功近利、夸夸其谈,高胜心怀百姓、可易听谗言、胆小怕事。
前几日他还听说窦伦新得了一颗大东珠,而南梁盛产珍珠……
两日后,见裴朔没有任何动作,而霍衡也生死不明,长平几乎尽在掌控之中,魏凉等人逐渐放松警惕,韩韬暗中集结城中八百人。
趁夜,韩韬推开窗户,一刀就抹了守门士兵的脖子,随着他手势一起,十几暗卫倾巢而出,各个动作轻快,出手利索,在士兵倒下的瞬间就将尸体揽住轻声放在地上,防止闹出动静来,直至一小片被他清理干净。
裴朔踩着窗台,韩韬递出一只手扶着裴朔衣袖将他带出来。
太守府,屋内昏暗,未点烛火。
太守吉腾刚从将军府回来,正要叫来下人点灯,忽然瞧见一角坐着一人。
“什么人?”吉腾惊叫出声,手已经抓到了旁边的剑,只是还没握住,脖子上就被人挟制住。
裴朔坐在阴影处,手指轻叩桌面,眼眸微抬,声音懒懒,“吉腾,叛国是何罪名?”
吉腾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身上的官袍都还没脱,爬着朝裴朔扑过来,“尚书大人,尚书大人,都是魏凉威逼我等啊。微臣镇守长平十余年久,岂会因贼子叛国啊?”
吉腾本就是长平人,他的家族也都在长平,他又是长平太守,可以说他和长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为什么他找上了吉腾。
“南梁进城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全家老小的性命可都系于长平一身,难道你愿将性命挂在他人身上吗?”
吉腾哭道:“南梁野蛮,定会伤我百姓,请大人救我全家啊。”
裴朔俯身将他扶起来,“吉腾,你被迫降于魏凉,实属无奈,我心了然,今可将功折罪,若能收复长平,我定会上奏陛下,表你功勋。”
“明日正值你寿辰,不妨宴请魏凉、窦伦、高胜三人?届时……”
裴朔凑近他耳语几句。
隔日,吉腾以寿辰为由,宴请长平城中大小官员,酒到酣处,吉腾手一歪,酒杯落地碎裂,众人一滞,却见屏风后瞬间窜出来数百兵甲。
吉腾已起身站在一侧,有红衣男子迈步而出,掀袍坐在吉腾原来的位置,手中折扇轻摇,轻笑道:“诸位好久不见,怎么都不说话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魏凉眼眸微眯,“裴朔,是你!吉腾,你这小人,竟敢设鸿门宴害我。”
裴朔笑笑。
鸿门宴虽土,但确实好用。
吉腾冷哼一声,“我是助尚书大人剿灭叛党。魏凉,你杀害黄光,又害霍成,如今还要致我等于不义之地,难道千百年后我等都要和你这叛贼一同遗臭万年吗?”
“正是!”
“魏凉,你贼子祸心。”
“诛杀叛贼。”
裴朔折扇轻摇,无论文臣武将,谁都不会想遗臭万年,他们兢兢业业在长平镇守数十年,怎么甘心一朝被毁清名。不过都是碍于魏凉势大。只要他一招手,一呼百应,可杀魏凉。
魏凉握紧了腰间的剑,正欲叫人,门外又窜出来数百兵胄,只不过来的却不是魏凉的人,魏凉见状拔剑直逼裴朔。
裴朔袖中火枪抬出,砰地一声,魏凉口中的话还没说完额头已开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来,随即不甘地倒下。
如果他早知道魏凉要谋反,他早就该劝霍衡杀了魏凉。
高胜吓得腿都软了,“尚书大人饶命,我、我也是被魏凉威逼,这才不得不……”
砰——
裴朔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他吹了吹枪管的烟雾,又一抬手。
很快就有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进来,哗啦啦地全是没见过的好宝贝,看得人眼前红热。
窦伦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
裴朔微微一笑,犹如魔鬼在世,“充公,用作军费。”
“拉下去,斩首。”
这等嗜财如命的小人杀他浪费子弹。
窦伦被斩后,韩韬带人提着一箱子信笺哗啦啦地全部倒在大堂之内,众人脸色一白,有些双腿发软,额头冷汗四起,甚至还有直接晕倒当场的。
“尚书大人,这些都是城中人连通夏侯氏的信笺。”
裴朔扫视众人一圈,冷笑一声,这城中还真的卧虎藏龙。他接过元宵递来的火折子,吹开火焰,直接扔进信笺中,随着火苗吞噬信笺,所有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魏凉已死,我相信诸位大人都是被贼首威逼至此,昔日楚庄王宠姬被人趁蜡烛熄灭冒犯,宠姬折下那人帽缨请求治罪,然而楚庄王却令所有人都折下帽缨,再点燃蜡烛,不予追究,今日本官愿效仿楚庄王,往事付之一炬,但若有下次,当如逆贼。”
他身在长平,缺少可用之人,更无根基,万事还要依靠这些人。
“众将听令!”他缓缓起身,目光锐利。
众人纷纷俯首拜倒,跪成几列,“谨听大人令。”
“吉腾,霍将军战况如何?”
吉腾道:“霍将军于三日前追踪杀害黄老将军的凶手出城,至今不知踪迹,探子来报说夏侯起至今也并未回营,恐怕还在厮杀。”
裴朔沉声道:“张亨、邹留、王夷、纪会,你四人各领五十人马从南门出,沿四个方向寻找,若有霍将军踪迹,烟花为号。”
“是。”
“吉腾守城,巡守各门,若霍将军归来,速速迎其入城,准备膳食。”
“秦农,你派人前往夏侯营中造谣,就说霍将军得胜归来,长平城中大摆宴席。”
“王罡率三千人马,今夜夏侯仪必然出兵,待他离开,夜袭夏侯营帐,烧其粮草。曹元、胡贤、王环,随我截其后路,火起为号,我必生擒夏侯仪。”
此为围魏救赵。
若是夏侯起知道营帐被毁,一定会撤兵回来救夏侯仪,那霍衡可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