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这首望平生月和第一首的明月几时有堪为第一,不相上下。”
“李大人此言差矣,明月几时有显然意境更高一层,对仗也足见工整。”
“哎哎,第三层灯亮了。”
眼看着他楼层再次亮起,红绸架子上为裴朔单独留出一个空间来,紧接着便是第四层、第五层……
灯楼亮起的速度甚至比众人赏诗的速度还要快,眼看着武兴帝的题目被他一一破解。
武兴帝神色微眯,“看来朕的状元郎果真文采出众,寻常题目难不倒他,既然如此,这第六层的题目朕要改上一改,朕有一对,请卿做答。”
【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
小太监高声喊出武兴帝出的对子。裴朔眉头一挑,这次换题目了?不过对对子这种事,好像也没那么难。
他稍加思索,金墨横出。
“臣对……”
“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红绸铺墨,金光映眼,武兴帝见此对联哈哈大笑,“看来朕真是难不倒他,这最后一层诸卿可有什么难题,定要难他一难。”
众人纷纷低头交耳。
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难题来。
陈贵妃却是掩唇轻笑,“陛下,既然状元郎如此多才,可否这最后一层便请他为妾身做一首诗如何?”
“哦?爱妃这个主意不错。李德宝通传,请为贵妃做诗。”
灯楼第七层空荡荡的,红绸飘扬,不多时外头才传来李德宝的声音,裴朔听着这声音不自觉嘴角抽了抽。
既然如此,他只能对不起太白兄了。
待到最后一笔做下,他用力一拽,红绸飞舞,紧接着便听见钟声混沌,檐下清铃脆耳,窸窸窣窣的雪花飘扬而下,随之而来的则是漫天彩光冲天,琉璃灯罩映月。
先前只是一层一层的灯光亮起,而此刻则是外围的彩灯哗然,暮色之间先是底层飞檐上悬挂的花灯亮起,逐渐蔓延顶层,如同赤色珍珠悬挂。
第一层灯影芍药牡丹花开,月桂红莲名动,第二层山水交织,垂柳扶风,如见巍巍高山连绵不绝,第三层可见祥云瑞兽,飞凤游龙,鱼跃龙门……再往上看去神仙腾云,龙车驾雾,若有仙子临门,灯影环绕,宛如天上宫阙。
灯火通明之处,却见最顶层的华灯缓缓打开莲瓣,流光溢彩之间琉璃瓦片闪烁着瞩目的光芒,丝竹声悠悠,衬得整座灯楼好似天外来物,如梦似幻。
莫说城外百姓,便是长乐门内的王侯都被此举看得眼不离楼,尽是痴态。刹那间烟火四起,人间盛景尽在此处。
“好!”武兴帝竟是直接站起身来带头叫好,“秦爱卿此番献宝实在是美不胜收,此灯楼堪为国宝。”
秦大人俯身跪地,“这多亏那登顶之人写下千古绝句,我等才能见到这般壮观盛景。”
正说着便有太监抬着红绸再度挂在架子上,墨色挥舞之间,众人看清了最后一首诗,场内寂静无双,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名花倾国两相欢——
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好!”
“甚好!”
此诗已经不是一个“好”字可以夸赞的。
“名花倾国两相欢。”陈贵妃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朱唇轻启,再读到下一句时更是莞尔轻笑,玉面上染过一点淡淡的红晕,“状元郎可真是个妙人。”
“皇后姐姐,不如也请状元郎为您也作一首诗如何?”
郭皇后闻言轻笑,“看来贵妃妹妹很满意这首诗?”
“那是自然。”陈贵妃笑颜如花,鬓角的牡丹花都随之微微轻颤,这首诗可真是叫她出尽了风头。尤其是这作诗之人还是皇后娘家的族中子弟,更是叫人生快。
武兴帝哈哈大笑,“李德宝,通传登顶之人。”
武兴帝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那灯楼传来淡淡呼声,遥遥望去,见一模糊人影正站在那花灯旁朝下招手。
众人呼吸一屏,想必这就是登顶之人。
“公主……”
裴朔站在花灯旁边,手放在嘴边往下喊去。
灯楼距离坐席不算近,但也算不得遥远,这声音缓步传来,众人纷纷疑惑。
“这人唤的是公主?”
有人看向上首的婉玉公主,莫非是婉玉公主的追求者?
“我怎么瞧着像是驸马爷呢?”
“这声音也像是驸马爷。”
“驸马爷怎么在上面呢?”
“公主……”裴朔站在顶楼蹦来蹦去,又加大声音,努力招手。
谢蔺动作一滞,隔着万千人海,重重黑雾间拨云见日,色彩绚烂间恍如初见。
“是驸马爷!”
“他怎么在上面?”
“莫非这登顶之人是他?”
第54章
长乐门外人潮涌动, 柳大嫂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拽着路人的衣袖,声音颤抖:“您可曾见过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袄的小童?这么高, 他只有六岁......”话未说完, 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柳二郎在人群中奔走, 额头渗出的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他一遍遍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小满!小满!”
声音嘶哑, 却被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中。每到一处,他都要仔细搜寻,生怕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夜色渐深, 灯火愈发明亮, 映照着柳大嫂憔悴的面容。她眼睛哭得红肿,脚步踉跄却不肯停歇。好不容易有个卖花的婆婆好像见着有个弄杂耍的艺人背着一个这样的孩子进了长乐门, 她立刻拖着疲惫的身子朝那个方向跑去。
长乐门高大巍峨,里头尽是些天潢贵胄,守门的士兵盔甲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透过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丝竹声声悦耳,好似有人提到了什么驸马爷。
“我要进去,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在里面?”
那士兵长枪拦住了她, 怒喝一声,“什么人?里面也是你能进的?”
柳大嫂顾不得其他,直接跪倒在门前,声音哽咽:“官爷行行好, 让我进去找找,我的孩子可能在里面……”
然而守卫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前:“陛下在里面,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在里面?”
“求求你们……”柳大嫂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手在地上摩擦得发红,却浑然不觉疼痛。
“大嫂。”柳二郎将她扶起来,朝守卫士兵道:“劳二位大哥通传一下,我们和当今的驸马爷是故交,还请您通融一二。”
那守卫冷哼一声,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妇人双手粗糙一看便是地里劳作的妇人,男人倒是有几分书生之气,但端看衣着绝不是什么贵人。
“哪里来的乡野之人也敢胡乱攀附?驸马爷是何等人物,哪来的乡野故交?还不速速离去。”
柳二郎还欲上前想要解释,却被守卫用长枪拦住。他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最后将身上的银子尽数掏了个遍,他们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如今只剩下几枚碎银子和几粒铜板。
“大人,这些请大人喝茶,还望大人通传一二。”
那些碎银子落在守卫手中他冷哼甩开柳二郎,“就这么点东西还敢劳烦你爷爷替你办事?”
守卫说着却将那些碎银子尽数塞进了怀中口袋,一脚踢开柳二郎,厉声喝道:“看在银子的份上,饶你不死,速速离开。”
长乐门内,灯火辉煌如昼。彩绸飘舞,宛如天上凡间,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似有仙乐从九霄飘落。锦衣华服的贵人们举杯畅饮,笑语盈盈,舞姬轻盈旋转,罗裙翩跹如蝶,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料的气息。
花灯的光芒透过城门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线,如同一柄短刃,将世界一分为二。
而就在这道金线之外。
长乐门外的青石板上,柳二郎扶着柳大嫂,二人面容憔悴,双眼因哭泣而红肿不堪,眼中的泪水早已流干,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