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一连串突厥语。
苏安在兵部学了一点突厥语,知道撒肯玛是不要慌张的意思。
看来这是突厥的长官在下达军令。
这一连串的突厥语很有效,刚才乱的像没头苍蝇一样的突厥军队齐齐站好,列阵迎敌。
突厥军队的战斗力很强,即使在地形上身处劣势,依然无比勇猛。
方才桓军伏击的优势没了大半。
“怎么办啊?”路查南没察觉,自己已经开始下意识问苏安解决办法了。
苏安盯着半山腰相互厮杀的两方军队:“别着急,林将军快来了。”
“林闻密?”这次战争中太仓促了,路查南这才想起来,他一直没有见到林闻密的身影。
“林闻密去哪了?”
“我让他去射杀狼群。”苏安道。
黄昏时苏安走到军营前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刚穿好衣服的林闻密说:“林将军,听说你射箭射的很准,是捕猎的好手。”
一说起这个,林闻密可来劲了,他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其他的不敢说,但是这捕猎射箭我还是很有一套的,我爹就是看中我这一点,在秋猎时让我在皇帝面前大显身手,皇帝才让我来西北……”
苏安打断林闻密的吹嘘,微笑道:“去射杀狼吧,带着一个队的神射手去捕狼群。”
此时路查南没有明白苏安的意思,还想再追问,忽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山林中突然扔出了许多黑影。
“啊——”这是突厥人的叫声,原本重振旗鼓的突厥人又再次泄了气。
“那黑影是什么?”路查南又问。
“是狼的尸体。”苏安答道:“突厥人信奉狼,而且很虔诚。”
路查南明白了苏安的意思。
突厥人比桓朝人还要迷信所谓的天意。
黑夜的山林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狼的尸体,多少会对突厥士兵的心理产生影响,他们会陷入自我怀疑:“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吗?他们难道做错了吗?”
路查南往下看,见到不少突厥士兵动作开始变得迟疑,这再一次给了桓朝军队机会,桓军的攻势又变猛了,不少突厥士兵被杀。
但浑厚的突厥语再次出现,突厥军官不知说了什么,这一次突厥人甚至开始唱起了歌,突厥军队渐渐稳住了阵脚。
战况再次陷入焦灼。
“又不好了!现在怎么办?”路查南拉着苏安急道。
苏安却道:“没办法了。”
路查南惊了:“什么?没办法了?”
“我把能想到的都做了。”苏安抬头道:“路将军,现在我们要相信我们的士兵,他们可以的。”
桓军在这一次战役中确实勇猛异常,因为他们知道,如今立的军功真的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路查南又说不出话了,他看着给他一头,脸上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苏安,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针对这次战争,而是针对他路查南未来的一种不祥的预感。
路查南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里纷乱的思绪。
天快亮时,突厥军队再支持不住,仓皇逃窜。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山中回荡着桓朝士兵的呼喊声,他们等这一场胜利等的太久。
“赢了!赢了!”路查南也喃喃自语着,喜的浑身发痒,上奏皇帝,日后谁还敢质疑他路查南!
与从前的战役相比,这一次的战役超乎寻常的顺利。
但路查南转头看向身旁的苏安,心里却猛地一惊。
一场战役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被苏安牵着鼻子走。
他从五岁开始读兵书,自诩是将才,却被一个愣头青完全牵制。
路查南心中滋味实在不好受。
此时苏安还望着突厥军队离开的方向,问道:“我们不追吗?”
路查南咬牙道:“穷寇莫追,懂不懂?”
苏安却站在原地不动,固执道:“能够走这么远来奔袭桓军的是突厥的精锐部队,他们现在饥渴交加,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歼灭最厉害的敌人……”
“好了!别说了!”路查南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冒了出来:“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苏安,你只是个监军!”
苏安不明白,为什么路查南忽然变脸。他们方才不是配合的很好吗?
“你不去,我要去,这真的是个很难得的机会。”苏安坚持道。
路查南冷嗤:“你去,你手底下有兵吗?”
“我……”苏安攥紧拳头,却觉得浑身无力。
名义上,他只是个监军,没有军权。
此时苏安身后忽然有一道声音:“我有兵!我也是将军,虽然是个副的!”
林闻密站在苏安身旁,大声道:“名义上,我是皇帝直接任命的副将,陛下可是特意单独拨给我一千冲锋军!”
路查南气得哆嗦:“我是主将,你一个小小的副将也敢违抗军令?”
“你有种就杀了我呀!你有这个胆量吗?我是安定候的嫡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安阳公主的驸马!”林闻密趾高气扬。
路查南冷冷指着山下的士兵大声道:“冲锋队刚打完一场硬仗,他们愿意去吗?你林闻密天天吊儿郎当,眠花宿柳,人家服你吗?”
清晨寂静,三人在山峰上的争执,山下的士兵们听了七七八八。
此时以王豇豆,张二狗为首的冲锋兵道:“苏大人这些日子对俺们尽心尽力,俺的军功都是他给俺找的,俺愿意跟着苏大人去!”
林闻密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对着冲锋军们道:“我可是皇帝最宠爱的驸马,你们跟着我绝不是什么违抗军令,出了事儿我给你们兜底。”
于是苏安、林闻密一行人真的带着一千多个冲锋兵走了。
“走啊!你们走!”路查南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这实话,苏安只是一时运气好才打了胜仗,他路查南当初运气好的时候也是能从突厥手下夺回失去的城池,真觉得自己追过去就能打赢突厥吗?万一突厥军队发了狠,他苏安能应付的了吗?
最好死在路上!
……
桓朝的朝堂今日很热闹,皇帝正上着朝,西北军训时便积极骑着快马进了宫,呈送了西北军情。
西北在吃了不少败仗后终于赢得了打了一场翻身仗,皇帝在朝堂上赞许道:“路将军还是不错的。”
百官在朝上说了不少漂亮吉祥话,可江泓石却一直沉默不语,他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消息。
“还有一个消息。”军情使小心翼翼道。
“什么?”
“监军苏安同林闻密副将率一千余人乘胜追击,一日后只有副将林闻密一人回来,监军苏安同那一千余人至今下落不明。”
江泓石一个踉跄,身边的朝臣扶了他一下,才不至于殿前失仪。
而此时新平公主正在尚园看着前几日的有关苏安西北密报。
半月前他收到了苏安的家书又高兴又得意,这才猛地发觉自己实在太关注苏安了。
这不太好。
于是他故作矜持了半月没看西北眼线送上来苏安近况,今日实在忍不住才把前段时间的西北密报拆开。
这一拆开就生了一肚子的气。
“苏安怎么跟着林闻密一起去了城镇?早上去的,黄昏才回?林闻密究竟领他去干了什么?”新平磨牙道,他实在后悔,自己这几日究竟在装什么!竟然错过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消息。
“红萼,林二还有几日西北到任?”
“公主,明日他便到西北了。”
新平公主这才消了些气,准备再拆开一封密报来看。
可新平公主却发现自己方才拆开的已经是最新的一封密报:“怎么没有这几日的近况了?”
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的眼线竟然不再记录苏安的近况。
新平心莫名凉了半截,他宁愿相信这是自己在西北所有眼线都莫名其妙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