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耶律宁心灰意冷,想要举刀自刎,可手中的刀却被一支箭射落。
……
桓军大胜的消息在三日后抵达了桓朝京城。
皇帝已经焦心如焚三日有余,拿起自己的嵌水晶金圈,打开军报时细细阅览时,双手颤抖,热泪盈眶,涕泗横流。
江泓石在一旁紧紧抿着唇,心情竟比自己当年等待科举放榜时还要紧张。
“陛下,西北战况如何?”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放下自己的嵌水晶金圈,又把军报放在自己心口,整个人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轻轻道:
“我们赢了,大获全胜。”
江泓石听到这话,悬着的心轻轻落地,熬了好几个晚上的眼睛此时才觉出涨痛。
但他又想到什么,落下的心再次悬起,试探道:“那苏将军他……”
“这场战役就是苏安指挥的,他立了大功而且……安然无恙。”
江泓石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以少胜多,苏安真的做到了。他是个天生的将才。
祖父的眼光果真从没错过。
约摸一个时辰后,这条消息便传到了尚园。
新平公主拿着这份军情看了又看,还特意让奶娘把苏修睦抱来,以不同音量为苏修睦朗读数遍军报。
“这就是你爹的战果,你爹是大将军,娘的眼光好吧?”
说来也怪,向来折腾人的苏修睦这次竟然咯咯笑着听着新平说话。
新平公主坐下来,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仗打胜了,便有些人要不自量力了,平白无故生出些妄念。”
勤政殿内,皇帝攥着手中的佛珠啪嗒啪嗒转了不停。
江泓石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苏将军在西北已经打了胜仗,您还有何事烦忧?”
“苏安说契丹和突厥要求和,不仅愿意俯首称臣,还愿意把自己曾经吞下去的所有桓朝的土地全部吐出来。”
江泓石忙道:“这是好事啊,陛下。”
皇帝咳嗽了两声,望着墙上自己搜罗来的前朝武帝墨宝出神,忽然站起身厉声道:“不行!朕有苏安此等良将,怎么能同突厥和契丹和谈,自然应该乘胜追击!最好像前朝武帝一般实现的‘攘夷狄、广土斥境’的功绩!”
江泓石听到这话,内心暗道不好,皇帝的心思竟真让新平猜中了。
“现在拟旨,让苏安拒绝和谈,继续向北征战,最好能把契丹和突厥全部灭了!”
但是三日后,苏安却递上了一道折子。
皇帝看了当场暴跳如雷,把帖子扔到地上,手气得直哆嗦,“苏安,好一个苏安,他当他是谁?竟敢抗旨不遵。”
江泓石心里一突,他没想到苏安步入官场这么多年,性子还这么轴,竟然敢公然抗旨。
江泓石忙扑通跪地,为苏安求情道:“苏将军年纪还是太小,陛下您别生气,就当苏安是个孩子,总是有些孩子气。臣会写信劝劝苏安。”
“对了,你写信劝劝他。还有新平那个死丫头……”皇帝顿了顿,换了语气:“朕还有新平这个好女儿。苏安这么爱她,只要她肯开口,苏安一定会听的。”
可在江泓石捡起苏安的奏折细细看时,却没了劝苏安的心。
他反倒被苏安说服了。
苏安在奏折上是这么写的:
“连岁征发,千里转输。关陇、河西之地,丁壮尽赴戎行,田畴多成蒿莱;老弱辗转沟壑,妇孺啼饥号寒。府库之粟帛,十耗七八;民间之膏血,几近枯竭。臣观辇下输送之粮秣,沿途损耗过半,民夫倒毙者相望于道,此非长久之计也。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今若竭泽而渔,恐伤社稷元气,动摇国本。昔文景之治,贵在息兵养民,遂有武帝之强。臣窃以为,当此大胜之后,正宜与民休息,蓄养国力。
今敌酋丧胆,贡表至诚。若再兴无名之师,徒耗国本,空增万民血泪。臣非怯战,实不忍苍生再遭涂炭!伏望陛下垂怜生民,允敌求和,罢兵养民。”
一句“府库之粟帛,十耗七八;民间之膏血,几近枯竭。”把江泓石看的双眼发酸。
文采不高,却胜在情真意切。
他许久未见苏安,什么时候只会写“老叟耕田日当午,县官催税猛如虎”的苏安也成了小文人,为了百姓,要搜肠刮肚琢磨多久才能写出这样一句话,求圣上高抬贵手。
江泓石微微抬眼,趁皇帝不注意偷偷把苏安的奏折收到了自己袖中。
他出了宫,直奔尚园而去。
江泓石站在尚园正厅,问出了心中疑问:“殿下,我记得一年前您说过,倘若苏安打了胜仗,皇帝一定会起贪念,穷兵黩武,让苏安继续打下去,如今您说对了。那么殿下,当日您说的第二句话,有几分把握?”
新平公主此时正在为苏修睦喂汤,听到江泓石的话,放下碗,轻轻笑了。
他意味深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老人家,情绪不要波动太大,对身体不好。”
皇帝当晚便突发急症,这两年他身体康健,从没受过病痛折磨。
今晚却是病来如山倒。
江泓石连夜进宫,他在甘露殿殿前还见到了被轰出来脸色难看的太子和三皇子。
“是江卿来了吗?”
殿内传出皇帝的声音,与正午时分中气十足的声音相比,显得十分虚弱。
“让苏安尽快和谈,尽快回来,让他担任禁军统领。”
“陛下……”江泓石不明白皇帝怎么忽然变了主意,要苏安回来。
“有人要害朕,朕知道你和苏安都是好孩子,朕信得过苏安……”皇帝又咳嗽了两声,催促江泓石道:“快点去办吧。”
听到皇帝的话,再联想到方才被轰出殿外的三皇子和太子,江泓石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这病发的突然,他是怀疑有人对自己下毒。而如今朝中多数大臣不是站在太子这边,就是站在三皇子这边,都不值得信任。
江泓石和苏安没有站队,反倒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至于继续征战西北,皇帝怕自己性命不保,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看不着的虚名呢。
……
今日是苏安在西北的最后一天,昨日他和突厥和谈完毕,今日与契丹和谈。
和谈桌前,一面坐着苏安和林良,一面坐着脸色很差的耶律宁以及契丹的和谈使。
林良看着眼前的羊皮卷轴,很是满意地点头:“一大片草原,上万匹牛羊,还有年年称臣纳贡,你们可汗很有诚意。”
契丹这边的和谈使则陪笑道:“天朝皇帝满意就好,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正在双方谈妥,都要起身离开的时候,
耶律宁却开口了。
“苏安,你等等。”
耶律宁眼下一片青黑,死死盯着苏安。他还是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自从战败,这些日子他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心里是可恶的苏安,梦里还是可恶的苏安。
耶律宁想,自己一定是太恨苏安才这样。他必须要让苏安也痛上一回,消了这口心头之恨,才能彻底把苏安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
既然在打仗上赢不了苏安,耶律宁决心在临走时用恶毒的言语让苏安难受一回。
于是耶律宁便开口了:“苏将军是汉人,看着这样忠厚老实,在行军打仗中,苏将军可真是把自己的忠厚老实全忘了。”
苏安却一点没有生气,只是眨了眨眼睛,还十分认真地向耶律宁解释道:“兵者,诡道也。这是孙子兵法里的第一句话。耶律宁你学了这么年的汉话还有汉人的东西,怎么连这句话也不知道呢?”
耶律宁依旧不气馁,又从身后掏出一条的手链,平日里一颗都千金难寻的菩提白玉珠在手链上只不过是陪衬的隔珠,最瞩目的是手链上一个又一个的个头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蓝宝石。
苏安眼睛顿时亮了,好漂亮的手链,那蓝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