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欺霜捡豆子,柳阿爷继续打豆子,等到豆子都捡了回来,柳欺霜才坐到了柳阿爷身边去。
“阿爷,你别怕,往后他们要是打你,你就和我说,我给你打回去。”柳欺霜想着,他爹娘也是人,也是知道疼的,把他们打疼了,他们也就不敢再打他阿爷了。
柳阿爷早知道俩孩子今日闹着一出是为了他,他默默叹气也不说话。
他想说他无所谓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担心了,便是立马就去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他甚至觉得,他现在就死了也挺好。
如此,他家霜霜也就没有软肋,就能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了。
可他不能开口,他知道,孩子不许他说这些胡话。
眼下时辰还早,三人将豆子打好,又筛了出来,之后丢到灶房里,喊柳丛香炒一碗出来。
柳欺霜就连在梦里都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他爹被打得动弹不得,他娘自己一个人在灶房忙活,他和阿爷可以悠闲的在院子里头说话吃东西。
“阿爷,这几日是不是有毛果和肉杏了啊。”秋日,山林里野果子多,上个月是八月瓜,这个月有了毛果和肉杏,到了月底还有毛栗子。
柳欺霜想着,他现在不用上交到手的所有东西了,到时候就去山里找果子卖,野果也能卖钱呢。
说到山上的野果,柳阿爷同柳欺霜说起了他阿奶老家的凉粉果。
“这几日怕是皮儿都全黑了,又脆又甜的还有股子浓浓野果香,可惜杨家沟现在荒了,没有人家了。”
柳阿爷嘴里的凉粉果,柳欺霜是知道的。
凉粉果夏日时候是绿皮儿,摘了之后肉碎了可以做凉粉,到了秋日果子老了皮儿就变成黑色了,这个时候便可以直接吃,味道也好得很。
他小的时候吃过,可惜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阿爷,你想吃吗?”柳欺霜想着杨家沟也不是很远,比着山菜老林近多了,他要是赶早出门,能在申时左右回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柳阿爷知道孙子心思,摇了摇头,可摇头过后却是叹气,明显就是一副想念的样子。
柳欺霜倒是不知他阿爷心思,只以为他阿爷是想吃,心里已然是动起进山的念头了。
悠闲的时间倒是过得快,眨眼到了酉时,柳丛香做好了晚饭喊他们去吃,一家人坐到饭桌上之后,柳丛香犹犹豫豫说道:“冬阳啊,孩子他爹手臂还吊着,求你先给他复位吧。”
柳丛香做饭的时候,发现灶房里有不少好东西,她心里虽恨,却也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
既无法挽回,万冬阳这个儿婿他们还得哄着才行。
虽说日子定然会过得窝窝囊囊,但总归万家也不是什么差劲人家,他们给人打一顿出了气,以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往后不还是一家人,说不准还能借万家的势得些好处,
柳丛香只觉得她已经够委屈,态度已经够好,想着万冬阳应该是不会再下她面子,巴巴等着人点头。
“你坐上来干嘛?家里不是向来分桌吃饭的吗?霜哥儿和阿爷从来都是单独一桌,我既和霜哥儿成亲了,也应当和他们一桌,你和岳父的饭,你单独做吧。”万冬阳知道柳家一口灶顿顿做着两锅饭,家里好东西只会进那两口子的嘴巴。
既是柳家规矩,他也不好破坏,分开吃挺好。
第47章
柳丛香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望向柳阿爷,柳阿爷何曾见过女儿这般模样,他看向万冬阳,可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万冬阳先开口了。
“你想同她一起吃就下桌。”
万冬阳这话说了谁也不搭理,动筷吃饭。
柳欺霜偷偷拉了拉他阿爷衣袖,先给他阿爷夹了块炖的软烂的猪蹄肉,又给万冬阳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这才开始默默吃饭,也一句话没有。
一顿饭下来,一桌人只说了几句话,万冬阳落碗就同柳欺霜说了,准备回家。
柳欺霜赶紧点头,想着再对阿爷交代几句就走,柳丛香却是急了,又大着胆子喊人去帮着徐仕凡弄手臂。
虽说是脱臼不是断了,可这时间长了也不行啊,怕是会有影响的。
万冬阳把人胳膊卸了,只是为了方便揍人,免得徐仕凡反抗他要挨几下,倒不是真想人废了一条手臂。
听了柳丛香的话,他虽然没搭理人,却明显是听进去了,还喊了柳阿爷一起往屋子里去了。
先头他们吃饭的时候,徐仕凡已经偷偷摸摸进了屋里去,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小声呻吟。
他难受,不止是手臂,还有胯间、腿脚、脸上各处,甚至是心里,反正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听见门口动静的时候,徐仕凡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他以为万冬阳吃饱喝足又来打他了。
两人进屋之后,万冬阳二话没说,拉着不断朝着床铺里头靠近的徐仕凡,三两下功夫将人手臂复了位,之后指着一头雾水的柳阿爷说道:“阿爷,你把衣服脱了。”
“啊?”柳阿爷更懵了,咋喊他脱衣服啊?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能在个小辈前头赤身裸体啊。
柳阿爷懵,徐仕凡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手臂虽然好了,却也不敢再同万冬阳动手,正琢磨万冬阳到底想干什么,万冬阳直接将目的说出了口。
“阿爷,之后你身上但凡有了一点伤,我就将那伤以十倍指数还给他们两口子,你脱了衣服,咱们一起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他们说你之前就伤了。”
“不会不会!”徐仕凡赶紧保证。
“不用不用。”柳阿爷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摇头。
万冬阳见人不领情也没逼着他,干脆走人了。
万冬阳在屋子里忙活的时候,柳欺霜也没闲着,他被他娘拉到柴房里说话去了。
“死小子,老娘可警告你,你别以为嫁出去了就万事大吉了,这谁人都知道,没有娘家的哥儿要被人欺负死的,你别什么都听那万家的,你是我生的,我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你,可旁人就不一定了。”
柳丛香此刻,心头有着一丝庆幸,庆幸她当初打的主意就是将人嫁到万家去,虽说此万家非彼万家,可到底她是替人打算过的,孩子应该能知道好歹,不会太过怨她。
“霜哥儿,你老实说,那万家有没有给聘礼?”柳丛香实在是不甘心白白将哥儿给人,不管家里哥儿嫁给谁,她是亲娘,聘礼就该给她。
柳欺霜见人提起聘礼,心想着还好大哥想的长远,写了聘礼单子,绝了他们败坏万家名声的机会。
沉默点头,但柳欺霜一个字不说。
柳丛香见状便是明白了,聘礼确实是有,但这小兔崽子不打算拿出来。
“死小子,你别忘了你是谁生的谁养的,这父母嫁女嫁哥儿,拿婆家聘礼那是天经地义,你赶紧将聘礼拿出来,否则那老天有眼,你定要遭天打雷劈的。”
柳丛香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压着声音,可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的激动,稍稍大声了些。
柳欺霜被他娘一句‘老天有眼’听笑了。
“阿娘,若是老天有眼,若是老天真能睁眼看看这世间不平事,真能让那恶人得报应,你真的不怕吗?阿奶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她就不是你亲娘,不是生你养你的人吗?”
“小畜生!你说什么!”柳丛香听得脚底一凉,抬手就想给人一耳光,可她扬了手,却怎么也不敢打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万冬阳声音在外头响起。
“霜哥儿,回家了。”
“好。”大声回了人,柳欺霜重新看向他娘,直直盯着他娘眼睛,他娘还没放下的那只手,明明白白同人道:“我要回家了。”
柳丛香看着儿子大步离开的背影,不止脚底发凉,还心头发凉。
她不知道,她听话懂事的儿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柳丛香当然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听话懂事的儿子从来都是不得不听话,但他就从没有真的听话。
否则,哪会有她和徐仕凡的今天啊。
两人要走了,柳阿爷自是要去送。
几人一路出去的时候,柳阿爷都在小心同万冬阳说话,说的也就是那些陈年旧话,都是新婚哥儿的长辈同夫家人交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