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129)

2025-09-18 评论

  “哎呦,撞死我了,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艹,真是个瞎子。”

  “嘘。”有人指了指来人腰间长刀。

  前一霎还在耍横的汉子,仰头瞥了一眼,捂着撞疼的脑袋灰溜溜地钻了出去,出门之后又不甘心地回头啐了一口,“眼瞎出门凑什么热闹,活该你住黑店,晦气。”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几个小厮各自带着客人往后堂走,掌柜的亲自待客。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若是住店的话,我们今晚客满了,您要不要先吃点什么?”除非给的银子太多,不然店家不乐意接待身残者,徒增麻烦。但眼前这位爷,借他三个胆子也是不敢直接向外撵的。

  成景泽淡声,“不是还剩一个铺位?”

  掌柜的为难,“不瞒您说,后院一层的通铺倒是还挤得下一个普通身量之人,您住进去的话,恐怕憋屈了些。”

  “无妨。”

  掌柜的迂回着推拒,“……那屋里人多手杂的……再给您磕着碰着,咱们小本生意,可是赔不起。”

  “客官,你往哪去?”小二追着从楼梯上拐下来的向瑾,煮熟的鸭子怎么还要飞?

  向瑾黑着脸不语,他闷头向外,不偏不倚地被人伸手拦下。

  向瑾向左,成景泽左拦,向右,他右拦,气得向瑾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摘下来瞧瞧,倒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好狗不挡路。”他咒骂皇帝。

  成景泽眉峰微挑,“还下着雨。”

  “你管我?”

  “何处皆可,在军中也不是没睡过……”

  “住口!”向瑾狠狠瞪他,“少在那里给自己脸上贴金,谁管你睡在哪里,和谁一起睡,你风餐露宿才好。”

  成景泽面上一片平静,往日凌厉的眸子上蒙着一层戳不透的阴翳。任他撒泼,无动于衷。

  向瑾蓦地泄气,他真是有够不知所谓。明明一路无言至此,为何又是他沉不住气?

  他又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上楼,搞不清状况的小二被甩在身后,晕头转向。

  这一夜,成景泽未睡在任何一个房间。简单用过一点餐食,便顺势留在一楼,干坐一夜。银子他照常付了,掌柜的自然乐行方便。

  这雨稀稀拉拉下了大半夜,天亮前才放晴。马车自是便利许多,无一二人昨夜干脆寻了处民宅,停驻在避风的屋檐底下,酣睡一夜。早上赶了一小段路,亦途径此处。

  “呦,”无一在陛下这桌坐下,咋呼着,“巧了。”不止世子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对陛下缩头乌龟的行径,亦是满腹牢骚无从发泄。

  杜院判补刀,“孤家寡人,着实狼狈,吃了没?”

  成景泽无奈,“嗯。”

  “掌柜的,来……”倏地,一声嘶鸣从后院传来,无一霍然起身,“是黑风。”待他转头,桌旁只剩下老院判一个人你的身影。

  无一撇嘴,“跟得倒快。”

  老头自斟自饮着店内粗茶,不吝嘲讽,“瞎子就是无用,得亏养了匹从一而终的烈马,不然还不被甩个百八十回,没处哭去。”

  “论刻薄这一块……”无一竖起大拇指,“您老宝刀不老。”

  星夜兼程,之后向瑾尽挑着捷径走,路程缩短大半,但途经多为荒山野岭,倒是应了风餐露宿的谶言。

  荣国公世子自从实打实从边疆战火中滚过一轮,不说脱胎换骨,比之往日纸上谈兵,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跋山涉水,生火捕猎,对于向瑾来讲,早已小菜一碟。至于身后跟着的那位,必然不用他操心。瞎是瞎了,耳朵好用,手脚也利索,总不会饿死。

  成景泽并不讨嫌,哪怕黑风再是穷追不舍,他亦勒紧缰绳,棒打鸳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出现在向瑾的视线中。但若是出了什么动静,也不至于察觉不到。

  一路风平浪静,除了黑风憋急了,隔三差五仰天长鸣撂蹄子。

  临近飞鹰军统辖之地,崔嫣派华楚前来策应。接到向瑾,又与陛下见了礼,她早得了消息,是以对陛下这般境况,不至大惊小怪。华楚带人直奔塞外乌蒙领地,一路上,与向瑾交代分明。

  “那冰见草极为罕见,今年十六部与乌蒙皆遭了霜冻之灾,风雪极寒尚未退却,或可寻得踪迹。”

  “都兰王后屡次派人入山,皆无功而返。据说天山之顶神庙之畔沐浴天地精华,千百年来,但凡奇珍异草,无不出自那里。但最后一段山路陡峭入云,许多年不曾有人攀上去过。”

  向瑾的手下意识伸向腰间,又反应过来,那物件他早取下去。

  将人护送至乌蒙皇城,与都兰手下的皇家亲卫交接一番,又留下几个机灵的人手帮衬,华楚利索地告辞。

  “等等。”向瑾欲言又止。

  端坐高头大马之上,华将军波澜不惊,“华楚此行奉主将之命,业已完结,无谓多生枝节。”言罢,她打马回程,选了一条绝无擦肩际遇之路。

  向瑾目送华楚决绝的背影,心里说不清道不明那般滋味。

  被亲卫塞进一辆马车,向瑾全程侧过头去,即便明知道对方看不到,他也不愿相对。马车驶进乌蒙皇宫,都兰亲自低调从侧边门相迎,将两人带往一处守卫严密的偏殿。

  瞧见陛下的第一眼,她便红了眼眶,但她只字未提。

  此刻,都兰也不及寒暄,她心急如焚,“昨夜后山雪崩,怕是上不去了。”

 

 

第101章 

  是夜,乌蒙皇城异常静谧。突遭天灾,方登基三载的小可汗痛心疾首,亲巡领地,慰问灾民,带走了皇城大部分的兵力与粮草。

  向瑾坐在房间里向外望去,成景泽落脚的住处在他对面,一片昏暗。不知是未睡,还是压根未点灯烛。

  傍晚,无一与杜院判亦风尘仆仆赶来,只比他们晚了一日。无一还好,老爷子面色灰白,扶腰捶腿,自诉一身骨头架子要被颠散了。

  他们一行微服前来,是为寻药,自是秘而不发,但也不至于无法调动些吃食。是以,都兰亲自在偏殿小厨房中操持了一桌子晚膳的心意,各人心知肚明。因而,她挨个房门敲过去邀请时,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言语。

  但未拒绝归未拒绝,这一顿饭吃的却皆是食不下咽。

  连日来的霜冻灾害,于国于民有害无益,唯一可庆幸之处便是延长了山顶冰封的时节,或许来得及寻到“冰见草”。可早不来晚不来,昨夜一场雪崩下来,终年积雪滚滚倾泻,使得本就举步维艰的山路更加寸步难行。且山动非比寻常,民间视作天罚示警,万不可再冒犯。即便无畏鬼神之说胆大妄为者,亦不可轻举妄动,山民皆知,此等天灾山摇一旦起势,短时之内必然余患不断。

  他们星夜兼程赶到这里,大约是白来一趟。

  一张桌子,五个人,都兰布菜时轻声慢语地说些乌蒙食俗,杜院判捧场,无一夸赞,余下那二人异常沉默

  成景泽目不能视,吃得很慢,但并不忙乱,显然是三年的时间,早已适应。他将都兰夹到他碟子里的菜肴尽数吃下,来者不拒,但不置一词,这便是他的态度。

  都兰懂得适可而止,有些错铸成了,这辈子就不该奢望哪怕一点点谅解。她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都兰的离席,像是拉开了闸门,无一跑到马车上将杜院判一路颠簸也未扔下的酒坛子全都搜刮出来,三人一碗接一碗,喝了个天昏地暗。

  “您老说话不地道,”无一喝大了舌头,“他们说我跟太监似的,您也笑话我。”

  老院判摇着脑袋哼哼,“话说,你也快三十了吧,放着貌美如花的姑娘不要,耗在那皇宫里跟坐监似的,你还不如人家心无杂念的公公呢。”

  无一抹了一把鼻涕,恨声道,“你以为我乐意,还不是有人没良心。”他实在是喝到份上了,转头指着皇帝的鼻子,“姓成的,你特么地真不是个东西,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跟没头苍蝇似的寻你……我,我就差把京城内外所有石头缝扒开了我。若不是胡旺实在瞧着不落忍偷跑来报信儿,你打算死在人家里埋人祖坟上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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