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128)

2025-09-18 评论

  成昱摇了摇头,小大人一般,“你放心。”

  向瑾又低下头,朝夕相对的小狗尚且舍不下,何况活生生的人。但他也只是略顿了顿,“留下福安陪你。”

  太子退出去,替他带上房门,与院中的无一丧气地大眼瞪小眼。腊月最后这几日里,世子的尾巴又多了一条。

  还不待他二人咂摸出向瑾的动向,杜院判先一步前来“告老还乡。”

  “您要回去?”向瑾重复了一句。

  “落叶归根,”老院判郑重一揖,“有负世子爱重,吾心有愧。”

  向瑾,“哪里话。”

  杜院判,“幸得李述、庞伦两位太医孺子可教,青出于蓝,往后世子或是太子微恙,可保周全。”

  向瑾意味不明地,“那若是,病入膏肓呢?”

  老院判一愕。

  “玩笑罢了。”向瑾起身将人扶起,“多年承蒙院判照料,大恩难言谢。此去千里,万望保重。”

  “谢世子。”杜院判直起腰来,在咫尺之间最后一次端量这个算是他眼瞅着长大的孩子……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向瑾,一言一行,不余丁点儿稚嫩,任谁也难以读懂。

  向瑾朝无一道,“你替我送一段吧。”

  无一迟疑未答。

  向瑾白他,“我在宫中等你,早去早回。”

  无一,“遵命。”

  杜院判拾掇家当,当日下午便出了皇城。未带随从,保驾护航者唯无一一人。暗卫大人谨小慎微,出了京郊,顺着西北的方向跑出了三天三夜,妥妥地有去无回……直至第四日夜半,方才悄无声息地拐到巷陌土路上,绕了硕大的一个圈子,异路折返。无一不可谓不老奸巨猾,在折返起始,便换了一架马车,二人皆从上到下换了装扮。行至半途,又弃车骑马,他带着老院判奔驰百里,再弃马,步行前往。进入之前,他在这一处荒凉的村落外盘桓不下三圈,确认无误。

  向瑾若不是早有判断,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怕是早被他甩开了。

  无一轻敲三下院门,有人从内部打开,他们二人闪身而入。

  向瑾以为至少要等上三五个时辰,或是过夜亦未可知。出乎意料,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杜院判推门而出,大步流星,吹胡子瞪眼,气得鼓鼓的。

  老头闷头疾走,直到迎面撞到挡路的人身上,霍地一下抬头。

  “谁……”杜院判没好气儿地刚嗔出一个字,蓦地一个踉跄,退后四五步,摔在追出来的无一身前。

  三人六目,相对无言。

  马车上,向瑾不出声,无一打定主意做一只埋头的鹌鹑。

  老院判硬着头皮选择性坦白,“塞外雪山顶峰有一种冰见草,解百毒,可遇而不可求。需得在盛开那一刹采撷入药服下,早一刻晚一刻皆是徒劳。”老头恨铁不成钢,“他不去。”

  车厢内良晌无声,尬得人恨不得原地消失。

  向瑾起身,一言不发地下车。他径直走过去,无一离开时虚掩的院门无人动过。他双手猛地推开,定定地望向内里。

  一人背对外间坐在院中,寒冬腊月的天气,穿着单薄。

  成景泽闻声皱了皱眉,继而,没有人说话,亦无脚步声。不是无一,不是杜院判,也不是照顾他的小童……他静坐俄顷,猝然起身,拂掉了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茶盏。

  脚步声终于动了,一步,两步,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成景泽很慢很慢地转身……灰蒙蒙的眼眸没有聚点。

  向瑾心尖一阵针扎似的痛楚,他阖眸。

  你,活该。

 

 

第100章 

  “向瑾,”太子将他送到至宫门,“你是去寻陛下吗?”

  向瑾摇了摇头。

  “那……”成昱吸了吸鼻子,“算了,我不问了。”

  向瑾抬手,揉着少年发顶,“对不住。”

  成昱侧过头去,倔强地不看他,“再不走天就亮了。”

  “好。”向瑾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骏马,疾驰而去。

  出皇城,离京都,一人单骑一日千里,大约在过了河间之后,身后马蹄声追了上来。白玉在前,黑风自有奔头,不必驾驭,也不会被落下。

  再往后,还有一辆马车吭哧吭哧地跟不上,无一扬鞭急催,杜院判在车厢中哀嚎,“你要颠死我这把老骨头啊?”

  “您老忍着点儿吧。”

  “我看你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无一对这话严重排斥,“您老怎么说话的,他们一个少爷,一个瞎子,在外边赶路多有不便,不得吃不上喝不上啊?”

  老头哼了一声,“一个有钱,一个拎刀,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钱袋子吧。”

  “我……”无一愕然,“走得匆忙,我没带银子。”

  老头掀开帘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那还不给我慢着点儿。”

  杜院判退回车厢坐下,悠哉地掏出小酒壶抿了一口。吃不上饭才好呢,一帆风顺的,如何装可怜,怎么追媳妇?

  是夜午后,天阴沉沉的,转瞬骤雨倾盆。向瑾心疼白玉不眠不休赶了两日两夜的路,兼之前路泥泞湿滑,不宜冒进,不如找个客栈落脚,人马皆歇息一夜。

  与之同样想法者众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只有一家孤零零的客栈。向瑾进去时,已然人满为患。被浇成落汤鸡的商旅行者熙熙攘攘地堵在客栈前堂,进进出出,讨价还价。

  向瑾将白玉的缰绳递到迎上来的小厮手中,加一锭银子。

  小厮眉开眼笑,“后院上好的饲料足足的,您放心吧。”将向瑾送进客堂,高声吆喝,“贵客一位,到。”

  跑堂的小二儿立马凑前,“客官您到的正是时候,还剩一件天字号客房……”

  “欸,适才不是说没房了吗?”

  “就是,怎么看人下菜碟,生得好看才有房住?”

  “怎么做生意的,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顿时喧哗声起,围在掌柜台前的旅客不依不饶。

  “诸位,实在不好意思,天字号客房五两银子一晚,您若是要的话……”

  “抢钱呢?”

  “不要,不要,谁是冤大头啊。”

  “再没有便宜的客房了吗?”

  “单间儿是真没有了,剩下通铺的几个位置,先到先得,不然您就得等这雨小点儿,再往前个百八十里地……”

  “算了算了,铺位给我一个。”

  “我也来一个,再上三个馒头,一壶烧刀子。”

  “好嘞。”掌柜的耸了耸肩,给了小二一个送客人上楼的眼神。他这客栈占据这方偏僻的要塞多年,挣的便是这份眼力价钱。谁住得起,谁吃得起,谁不抗忽悠,扫一眼,门清儿。

  “客官,客官……”见向瑾脚步迟疑在原地,小二驾轻就熟地卖好,“天字号房只一间,您若是不嫌弃,给四两银子就成,还包今晚和明早的吃食,绝对划算。”

  一般,让利到这个份儿上就差不多了。

  “通铺什么价?”向瑾突兀地问。

  小二一愣,“平日两三钱,今日约莫要五钱。也不是银钱的事,”小二掩口凑近,“十几个个汉子睡在一处,那房间里别提多……您这样讲究的公子,怕是……”

  “不住还不成吗,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小二说一半的话,淹没在吵嚷里。

  “你不要别挡着后边的人。”

  “对,给我,就一两,我们俩人。”

  “还有一个铺位,谁要?”

  “妈的,我还不信找不着个窝一宿的地方。”

  “雨小了,咱们走。”

  “走走走,不给他挣这黑心钱。”

  一伙人陡然转身向外,当先一人与正进门的客人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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