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无妨。”
向瑾迟钝地察觉,刘霄面色格外苍白,“先生若是不适,今日便……”
刘霄挥手,“不必。”
向瑾给刘霄倒了一杯热茶,暂时搁置略显尖锐的话题。他拿出之前刘霄带给他的那本杂记,二人就蜀地风貌民俗田赋等探讨一番。
临了,向瑾让刘霄等一下,昨日品鉴过的糕饼中,他根据刘霄的意见精挑细选留下了两种。
“先生,您再尝尝。”
刘霄打趣他,“世子颇费心思。”
向瑾别别扭扭,“得人恩惠千年记……我这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刘霄看破不说破,各自咬了一口,手指点了点,“这个咸口的好一些。”
第二日,向瑾满怀心思地踏入雪庐,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成景泽亲自站在机关之下等他。向瑾来不及作何感想,便被整修一新的器械吸引住了目光。原本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攻械减少了一半,余下尖锐的棱角一些被打磨圆润,一些包上了厚实的垫子。向瑾了解过,如此庞大的机关变更修整非一时之功,他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成景泽蹙眉,“愣着做什么?”
真是……油盐不进,不给人一丝一毫感慨感动感激的契机。
向瑾无语地翻了一半白眼儿,麻溜地钻进去,自行启动了机关。周遭神出鬼没的机器臂仍旧不好对付,但少了一半压力,尚在他承受范围之内,即便被击中,也不至于疼得龇牙咧嘴,被人叱责“娇气”。
适应一会儿过后,向瑾无师自通地调高了难度,机械出招更快,角度更为刁准。小世子聚精会神,运气使然亦格外争气,半个时辰下来,竟是耳聪目明,身法敏捷,几乎未曾中招。
陛下旁观一早上,不熟练地吐出两个字,“还成。”
到了早朝的时辰,成景泽抬步往外走,向瑾暂停机关,追了上来。
陛下转身,“有事?”
向瑾气还未喘匀,“我,我……我做了点心。”
成景泽无奈,“那便吃了再练,下不为例。”养孩子着实麻烦,娇生惯养,一会儿饿一会儿累的。
向瑾对牛弹琴,“请陛下品尝。”
成景泽不耐烦,“朕不饿。”
“我特意做的。”
“手烫了个水泡……”
成景泽没搭理。
“向瑾言语无状,给陛下赔罪。”
成景泽干脆,“不必。”
“以前……”向瑾高声,“兄长说有机会让我做给他食。”
成景泽脚步不停,一直走至雪庐大门边,却未推门。
向瑾跑了两步赶过去,将揣在怀中许久,卖相不怎么顺眼的胡饼怼到他手里。
成景泽瞥了一眼,丑,且凉了。
他豪迈地咬了一口,“凑合。”
向瑾望着重重阖上的门扇,吐了一口气,“别扭死了。”
去往大殿的路上,无一攀着屋檐倒吊着伸爪子,“您吃不下给我,我不嫌弃。”
成景泽手一躲,无一抓了个空。
无一再接再厉,“我还未食早膳呢,杜老头说了,易生石瘕。欸,给我,给……”
成景泽一口塞进嘴里嚼咽下去,“没了。”
无一目瞪口呆,真有你的。他悻悻地摸出口袋里的干饼,“谁稀罕?”
第二日,向瑾堵在门口,“昨个儿忘了放辣子,非是家乡口味,这回这个您再帮我尝尝。”
陛下无语……为什么是我?
第三日,向瑾臊眉耷眼,“今早打了瞌睡,未看住火候,糊了,算了,我扔了吧。”他倒是未撒谎,为表诚心,他坚决不让福安代劳或是陪同,一不小心便失了手。
成景泽,“……莫要糟蹋粮食。”
第四日,向瑾甫要念经,成景泽投降,“你练你的。”他两大口吃完,换得耳根子清净。
陛下麻痹大意,小世子乐此不疲。皇帝甚是好养活,每日不过早起一刻钟,给什么吃什么。不像无一,宁可日日啃干饼,也不待见他的手艺。
如此过了大半月,日久成习。一个月黑风高的清晨,正在灶房里热米粥的小世子被两个不速之客堵到角落里。
“放进去。”其中一人掏出药粉,急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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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什么,副CP没有血缘关系
第26章
向瑾眼睁睁地盯着无一将那药粉往嘴里倒了半瓶子,亦未松口。老院判一把夺了下来,“行了,这药我配得金贵着呢,别全给我糟蹋了。”
无一垂头丧气,“束之高阁,留下何用?”
杜院判瞪了他一眼,“想一出是一出,你再给世子吓着。”
无一塌下肩来,“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向瑾狐疑,“生病之人到底是谁?”
无一苦笑,“如今是陛下,再拖下去,在下与院判怕是先一步愁死。”
雪庐中,向瑾心事重重,趁人不备便偷瞄。
“作甚?!”成景泽不悦地敲了敲石桌,“用志不分。”
训人倒是中气十足,哪里有病入膏肓的样子?
一天疑神疑鬼下来,少年人不堪重负,晚间寻了个借口,摸到太医院来。当初服侍他的小药童候在门口,径直将他带到廊道尽头的房间。
果然,杜院判和无一等在这里。
“老头,我赌赢了。”无一伸手揣走桌上的银子,对着向瑾咧嘴一笑,“小世子,怎么样,我说非是毒药你不信,我没死吧?”
老院判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少说两句能憋死你?”
无一捂着发顶,“当初要不是你非让阿姊物色个嘴皮子利索的娃娃给主子作伴,我现下说不准还在大漠自由翱翔,犯得着搁这儿蹲大牢似的吗?”
杜院判不屑,“早饿死了也说不准。”
“嘶,你这老头儿……”
“行了,说正事儿。”
“世子请坐。”杜院判起身亲自给他让座。
“多谢。”向瑾拘谨地坐下,“陛下究竟生了何病?”
无一与院判对视片晌,“燥郁之症。”
“燥郁?”向瑾不解。
杜院判刚要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地阐述病理,便被无一打断,“长话短说,便是介于癔症与疯癫之间的病症。”
“啊?”向瑾惊愕地朝向院判。
老头琢磨了一下,“勉强也可如此理解。”
向瑾骇然,“为何?怎么会?”
怎么会?无一垂首,面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抬头,“这病在战中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常年刀尖上舔血的爷们儿,看似钢筋铁骨,实则内里常常没着没落的。一场大战下来,不少人缓不过劲儿,轻则痛哭萎靡,重则癫狂嗜血者亦有之。以往,军中无人重视,甚至轻之滅之,直到杜老游历归来,向主帅谏言,在日常膳食中掺入清心固本的草药,大有裨益。”
向瑾仍是将信将疑。
无一苦笑,“当然,大部分心志坚定者,并无异常。陛下素来在战场上神勇无畏,私下沉默寡言,无有病相。只是,在一次与乌蒙分支的血战中,对方不知从哪里寻些巫术把戏,惑人心智,那一场激斗格外惨烈,吾方几乎全军覆没。陛下带着先锋军残余不足百人突围,被接应回到军中之后,多多少少皆有神识混乱之迹。杜老挨个亲自诊治,也是在那时,察觉陛下病灶端倪。”
杜院判点了点头,“彼时症状不算棘手,陛下也愿意听我这老头子的话按时服药,只是叮嘱我不得外传。”
无一撇了撇嘴,“吾亦被蒙在鼓里,直到入京这三年,陛下屡有情绪低落之症与失控之举……最初,与朝臣后宫明争暗斗,手段狠戾了些,并无不妥。后来……总之,我实在担心,宫中御医又皆是外人,便飞鸽传书与杜老通了气……两相印证,老头急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