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38)

2025-09-18 评论

  一夜无眠,少年短短十三年的生命中,猝不及防地经历了几度生离死别。他向来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甚至鞭长莫及。无一说,陛下伤情于性命无碍,他信,他唯有笃信。那人无坚不摧,哪里此般易折。

  然朝堂不稳,宫内宫外野心窥探者比比皆是,危机四伏,借机生事,不可不防。

  翌日晨起,殿中面上果然一切如常,但向瑾能够感受到,一张暗处的网密不透风,罩在这泱泱大殿的四周。

  雪庐素来无人可进,因而也无需伪装,向瑾独自一人于此间晨练,自力更生,一丝不苟。

  午时,他回房小憩。

  福安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耳边,“少爷,我知晓殿中出了何事。”

  向瑾挑眉,“何事?”

  他压低声量,“陛下染了风寒,刚刚请了太医来诊治。”

  向瑾白他一眼,“太医既然来过,那便非是隐秘之事,你如此神神秘秘作甚。”

  福安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嘿嘿乐了,“也是,我见昨晚架势,还以为出什么什么大事呢。”

  向瑾瞪他,福安吐舌头,“放心,我不会在外边多嘴一个字的。”

  向瑾嘱咐,“这几日不要出门。”

  福安听话,“我连咱们这院子也不出。”

  午后不久,刘霄直接从朝堂上赶来。依旧是那个阴恻恻的随从将他的轮椅推了进来,在书房中扫视一圈,不咸不淡地退下。

  “先生请。”向瑾帮刘霄落于主位,自己在书案对面坐下。

  “今日咱们来研读前朝这篇举世闻名的《枯树赋》……”刘霄不做寒暄,直接开讲。授课过半,刘霄抿了口茶,满意道,“世子今日心无旁骛,竿头日上。临摹此篇,颇有前人之风。”

  向瑾心虚地自谦,“先生时间宝贵,向瑾本该倾耳细听。拙作不堪,先生谬赞。”

  他哪里是真的聚精会神,不过实在草木皆兵,哪怕是刘霄,他恭敬钦佩皆有之,但并无法赋予全盘信任。因而,只能勉强压下心头万般牵扯,装作一心向学,确保在外人面前万无一失,不露丝毫心不在焉的破绽出去。今日一课,两个多时辰,竟是格外漫长。将刘霄送出陛下寝宫大门,向瑾已然汗透襟背,身心交瘁。

  他挺直腰杆,如往日一般,徐徐走回后殿。目光控制着,只往陛下紧闭的房门那瞥了不明显的一息,便安安静静地回了房。

  “少爷,今日晚膳送来了,颇为丰盛。”

  向瑾警惕,“为何提早?”

  福安一愕,“也不算太早,平日里也有几回是这个时候送来的。大约是陛下病了,御膳房更为尽心些?”

  向瑾按了按眉心,“嗯”了一声,怪自己过于疑神疑鬼。

  “您现下用吗?”

  向瑾皱眉,“没什么胃口。”

  “那我拿去小灶房温着。”

  “好。”

  “少爷,您多少吃一些吧,午时您便没用多少,是不是也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顺便瞧瞧?”在福安啰啰嗦嗦劝了数遍之后,已然夜幕低垂,眼瞅着到了就寝的时辰,向瑾实在磨不过他,“行,你取来吧。”

  这一顿晚膳注定无福消受,福安还未踏出房门,“嗖”的一声,一只羽箭破窗而入,削下福安额顶半寸发梢,直直钉入床柱。

 

 

第30章 

  “杀,杀人啦……”福安扭头奔向向瑾,还不待他靠近,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一脚踹飞出去。刺客直奔着向瑾而来,小世子退无可退,被床榻绊倒,他顺势爬上去,背靠墙壁瑟瑟蜷曲,藏在袖口的手里紧紧攥着从枕头下边摸出来的匕首。

  “啊!”来人显然大意了,抓在向瑾胳膊上的手被锋利的刀刃划破。他反手给了向瑾一巴掌,若不是领了“抓活的”指令,他早一刀结果了这小玩意儿。他将被打蒙了的少年往下扯,向瑾死命拽着床角的柱子,福安连滚带爬地过来,抱着匪徒的大腿,“少爷,少爷,你快跑。”

  刺客目露凶光,另一手中提的长刀奔着福安脑袋砍上去,一个小厮的性命何人在意。向瑾霎时如被激怒的小兽,一头撞向来人胸前,将他手中长刀撞偏了方向。

  向瑾与福安抱着滚做一团,刺客阴恻恻地一步步走近,福安趴到向瑾身上,用小小的身躯将少爷整个罩起来。

  一声闷响,预料中的利刃未曾落下,反倒是刺客沉重的身躯砸了下来。无二面无表情地将尸体扒拉到一边,屋顶上又有刺客跳下来,他反手一剑刺出,单手拎着两个孩子的脖领子往外拖。向瑾率先反应过来,摸趴着起身,扶着腿软的福安向外跑。

  甫一迈出房门,向瑾的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目之所及到处是缠斗在一起的黑色身影,静悄悄地交手,分不清敌我,甚至看不清楚身形。

  一片混战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异常醒目。陛下的房门洞开着,门口不远处,成景泽只着一条月白色的亵裤,精壮的上身裹缠着密密匝匝的绷带,在乌漆嘛黑的夜色中,如一道擎天的光柱,巍然屹立。他手中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将前赴后继的杀手一个一个击溃在地。他浑身浴血,脸上、身上沾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血渍。

  身旁一剑砍来,谁替向瑾挡了过去。小世子咬紧牙关,拖着福安一门心思往成景泽的身边靠近。他靠日积月累的听音辨向,幸运地躲过斜插而至的袭击。咫尺之遥,他瞥见成景泽望过来。突然,陛下目眦欲裂,向瑾发誓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成景泽素来冷硬的面孔上这一瞬间迸发出的激怒与绝望……他被慑在原地,寸步难行。下一刹,成景泽粗暴地推开他,一枚袖箭从陛下胸膛穿过。成景泽微微晃了晃,温热的血喷到向瑾面颊之上,他下意识抬手抹了一下,少年意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年轻帝王晦涩不明的目光。向瑾如遭雷劈,眼前一暗,昏死过去。

  深更半夜,当太医院的正门被火急火燎地敲响,而不是如前夜一般侧门潜入,杜院判心底一惊,这是要坏菜了。

  他拎上随身的药箱匆匆往外走,迎面撞上无一,“杜老,”无一双目赤红,“带上库里所有的人参鹿茸……总之,活命的玩意儿,有什么拿什么……”

  杜老脚下一个踉跄,“……好。”

  天光渐亮,皇宫禁止森严,每一个入宫的朝臣皆被严格搜身。

  “这是作甚,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远搞得什么名堂?”

  “未见到陛下明旨,禁军难道要犯上作乱不成?”

  众人牢骚满腹,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陛下寝宫的方向。

  “谢首辅,”林远亲自上前,“下官职责所在,得罪了。”

  人群中传出鼓噪,“宫中到底出了何事,难道对首辅大人也要隐瞒?”

  林远无动于衷,“无可奉告。”

  谢居玄淡然抬手,“将军请便。”

  见首辅泰然处之,其余各人方才安分下来。但心中难免忐忑,陛下若是故态复萌,怕是谁脖子上的脑袋都得掂量掂量。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句抱怨适时响起,旋即引起大片怨声载道。

  “太傅,请。”林远让路。

  谢居玄微微仰首,望着天边滚滚乌云遮日,慢悠悠地,“这天……变一变……,也好。”

  慈宁宫中,太后端坐在内堂之上,下首坐着连夜应召赶来的桂老王爷与瑞亲王世子。前者虽韬光养晦,但乃是京中宗室的主心骨,后者操持宗室事务已久,只待久病在床的父亲咽气,便可名正言顺地袭亲王爵位,入主被新帝架空的宗人府。

  不紧不慢地用过早膳,刘氏打发李嬷嬷将宫人遣退,带上殿门。

  “太后,”瑞亲王世子有些坐不住,“若境况属实,那理当事不宜迟。”

  刘氏朝向桂老王爷,“王爷意下如何。”

  这帮宗室遗老遗少,手中没什么实权,但胜在地位尊崇。三年前,成景泽登基,大晟朝风雨飘摇,百废待兴。新帝径直将一干无用的冗余机构精简闲置,过惯了闲散但体面日子的宗亲面上谁也不敢置喙,但内里皆怀恨在心。不过,这帮老奸巨猾的墙头草,顶不上多大用处。刘氏费心维系这么久,也不过用他们今日做个见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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