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无一端着手中盘子炫耀。
无十打击他,“不伦不类。”
“你小子少耍嘴皮子,亮个绝活,给大家助助兴。”
无一也不扭捏,转头回房,“行,你们等着。”
酒不醉人人自醉,向瑾不知怎么地,未曾喝酒,也有些上头,他起身,端起茶碗走到成景泽面前,“陛下,向瑾敬您一杯,祝大晟江山永驻,陛下顺意康健。”
今夜,成景泽来者不拒,据向瑾观察,他早已喝了不下十几碗烈酒。但此刻,陛下眸光澄明,竟是比他这个喝油茶的还要清醒几分似的。不过,若是细细往眼底望去,深处似乎已然渐生醉意。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就着向瑾的碗沿磕了磕,一饮而尽。
“骨肉离散,世子孤苦,是大晟欠向家的,也是朕欠的,”成景泽一诺千金,“余生,必当竭力偿还。”
向瑾怔了怔,慌忙摆手,“陛下言重了。”他只是真心诚意地祝愿,怎就招来陛下如此郑重的回应?向家有训,“贫贱不可失贞节,富贵不可移忠义。”父兄肩上自有家国大义,他从未自怜自艾,亦无需可怜,更不要什么抵偿。
小世子怅然无措,讷讷无言。
“各位看官,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短暂的尴尬被一声清脆的召唤打断,向瑾以为是助兴的节目。陛下也不再多言,示意他回去坐着。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有人起哄。
“奴家来自江南水乡,云梦之湖。”女子婀娜地福了福,巧笑嫣然。
“那你是会唱曲儿,还是给大家伙舞一段儿?”
水袖一挽,“小女子歌舞略通,任凭大人吩咐。”
“那算了,我们还是想看杂耍。”
“对,吞个剑吧。”
“还有胸口碎大石。”
“啊哈,呵呵,嘻嘻。”一阵哄笑。
向瑾听得迷糊,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果然,那女子一个猛虎扑食,朝向笑得最欢的无一,“还胸口碎大石,我先栓个猴给你们瞧瞧。”
无一一个高蹦起来,绕着桌子跑。
女子狂追,“你给我站住!”
无一挑衅,“有本事来啊,谁抓不住谁是猴。”
女子气急败坏,脱下绣鞋扔过去,“你赔奴家的赏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向瑾与福安面面相觑,哑然失笑,那袅袅娜娜的小女子,竟是无十扮的。
“主子!小女子讨赏。”无十与无一闹过,又低眉顺眼地行至成景泽面前装上了。若无适才的搅乱,妥妥的便是江南娇女一枚,外人决计瞧不出来。
“你害不害臊,”无一气笑了,“歌舞杂耍一事未成,硬生生便讨赏。”
无十描了花钿的眉心动了动,“绝技之所以为绝技,你以为跟你那两下刀工似的,轻易便展露于人前?今日若不是无有外人,小爷这花容月貌你也瞧不着。”他凑近陛下撒娇,“主子,赏是不赏?”
成景泽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身子躲了躲,口中爽快道,“赏,开私库,人人有赏。”这一年多以来,好像只有这一刻,向瑾在陛下的瞳仁中窥见了如往昔般恣意的光芒一闪而过。
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春节休沐倏忽而过,开课的开课,上朝的上朝,再无惫怠的由头。
过了三月,便是向瑾的生辰。去年,初来乍到,只有福安为他煮的一碗汤面。如今形势不同,历经几次三番的波折,荣国公府世子算是在前朝后宫都露了脸挂了号的人物,今年又是满十四岁的特殊年份,在大晟律法中,男子十四即可娶妻、入仕、从军。因而,便是向瑾自己无意大操大办,也糊弄不过去。
陛下的确为世子备下了生辰礼,是一把他亲手制作打磨的弓箭。小世子从文冰雪睿智,从武却是有长有短,耳聪目明,拳脚工夫稀疏……刚练了不久的箭术意外地得心应手。只是,臂力上还是差一些,寻常弓箭的型号又大又重,成景泽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把精巧的月牙弓,配羽箭十支。
无一提前揭秘,少了惊喜,成景泽也着实不擅长制造云里雾里的氛围。就只是在生辰之日一大早,随手递了过去。即便如此,小世子仍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拿到手上就没放下过。
“我四岁那年生辰,兄长为我雕了一把木剑,当时他承诺过,待我能拿起弓箭的时候,便亲自授我箭术,再为我制弓。”向瑾一边爱不释手地比划摆弄着,一边感慨往事。他瞄着箭靶,目不斜视,是以未曾见到他背后,年轻的帝王晦涩难言的目光。
除去生辰礼,今日宫中还为世子备下了家宴。本是太后率先提议,之前世子受了惊吓,由她来操办酒席,宴请百官,为其压惊祈福。可惜,被陛下以世子身虚神弱,心神不稳,不宜搅扰为由,强势推辞了去。为表抚慰珍重之意,特许于御花园正厅赐宫宴一桌,许荣国公夫人携女入宫,家人团聚。免得阖家团圆之日不自在,陛下便不出席了,只是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如此一来,太后自然也没有由头前去自讨没趣。
“他这就是明摆着打我的脸!”慈宁宫中,刘氏恼羞成怒地掀翻了茶盏。
“太后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李嬷嬷着人打扫一片狼藉。
“往日那蛮子尚且顾及着体统,至少面上不会直接忤逆于哀家。这次撕破脸,功亏一篑,倒是让他无所顾忌,露出混账本性来。”
“他混且让他混。”李嬷嬷替刘氏换上新茶,俯在耳边不怀好意道,“这后宫之事还由不得他插手,能给咱们这位陛下添堵的地方,多了去了。”
刘氏思索片刻,冷冷地哼了一声。
世子生辰当日,荣国公遗孀崔氏携女入宫,先行拜见太后。彼时,向瑾正在慈宁宫中拜谢太后赐礼,几个常来常往的宗室贵妇也在一旁凑热闹。
“夫人面色红润,到底是京中水土养人,不似那边疆风沙。”之前瑞亲王得罪了太后,但自家儿子是个懂事机灵的,太后不曾为难,瑞亲王家的继室可着劲地献殷勤。
“也是崔氏家大业大,红气滋补的关系。”桂亲王妃转向坐在一旁本应是主角却一声不吭的小世子,阴阳怪气,“世子莫怪本宫直言,如今荣国公府虽人丁凋零,待到世子娶妻生子,枝繁叶茂,几代之后,便又是一大家子。”
向瑾低眉垂首,看不见神情,“向瑾不敢。”
老太妃转移话题打了个圆场,“郡主愈发灵秀,小时候瞧不真亮儿,今儿个瞅着是越长越似母亲。”
“那眉眼,鼻子,嘴巴,简直一个模子。”众人附和。
刚唠了没几句嗑,内务府来人传话,家宴已备好。
“没规矩,没见太后与夫人们叙话呢吗?”李嬷嬷呵斥。
小太监被训得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刘氏大度地摆了摆手,“无妨,都散了吧,莫要误了吉时。”
太后发了话,众人起身告辞,刘氏不紧不慢,“崔氏留步,哀家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向瑾上前,带走向馨宁,崔嫣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送走诸位女眷,李嬷嬷从外带上殿门。
“崔氏,”刘太后皮笑肉不笑,“哀家也不好耽搁太多工夫,免得落个不体恤的名声,便有话直说了。”
崔嫣顺从,“太后请讲。”
刘氏语重心长,“抛却那些虚名,同为人妇,哀家最是体谅你孀居娘家的委屈之处。”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寡妇尤甚。那些宗亲官员家的夫人尚且可以适度抛头露面,崔嫣这般寄居娘家的孀妇,即便身份再高,也要避嫌,比那未出嫁的闺阁小姐更多约束。
崔嫣心中一凉,“臣妇安守本分而已,不委屈。”
刘氏淡淡地,“桃李年华,难道甘心余生孤苦?”
崔嫣还不待接话,刘氏不容置喙地断言,“崔府嫡女,就算带女再醮,也不愁无有钟鼎之家接纳。此事哀家便受累替你掌掌眼,定挑个福寿绵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