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66)

2025-09-18 评论

  其间,荣国公夫人以探病为由,携郡主入宫一回,给太后请了安之后,太后体恤,令其前往陛下寝殿探望伤病未愈的世子。

  “这明摆着是坐不住了。”李嬷嬷待人走远,讥讽道,“据说自打使团入京,崔府上下便鸡飞狗跳,这位夫人也忒沉不住气了些。”

  刘氏鄙夷,“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草木皆兵。”至此,荣国公府遗孀与皇帝的私情,算是坐实了猜测,只差拿贼拿赃,一锤定音。

  李嬷嬷有些担心,“若是皇帝喜新厌旧,与之断了瓜葛,可如何是好?”

  刘氏冷笑,“那崔氏非是个吃素的,若是翻脸,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嬷嬷点头,“还是您明察秋毫。”

  果然,不出几日,陛下便分别召见了三国使者,但只允许正使入宫,其余人等一律不见。

  交趾国向来安分守己,皇帝收下贺寿的贡礼,对于两位公主的安置,给了择选的余地,一是暂留京都,赐府宅居住,请太学大儒传业授道,去留自由;二是择王室宗亲适龄嫡长子弟赐婚,未来掌公侯府邸内宅,比起入宫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妃嫔,益处有过之而无不及。交趾国正史是个拎得清的,甫一面见陛下便心中有数,大晟这位凶名在外的新帝可不是个靠女色能够左右的主儿。公主即便入得后宫,恐怕也是清冷度日,徒劳无功。使官当即谢恩,至于如何抉择,陛下也未为难他,大可传书回去请示国主,再做定夺。

  比起交趾,西北十六部则没那么好打发。一是对方乃平起平坐的邻邦,庆王起兵期间,不仅与之交好,且得益于其常年承担着抵抗好战的乌蒙分支的重任,相当于在大晟西北境外竖起的一道屏障。二来,十六部此次带来了部落的神女……号称承接神明眷顾,护佑部族的草原明珠。将神女进献给皇帝,意义非凡,满载着十足的诚意与压力。西北十六部此举,既是对皇后之位垂涎三尺,亦乃一箭双雕之计。最近,乌蒙死灰复燃,频频骚扰,十六部疲于应对,捉襟见肘。飞鹰军虽多有帮扶,但也只限于小规模冲突,范围止于边境,大军岿然不动。陛下若是收下神女为后,则双方关联更进一层,我之祸乱,彼之后患,向大晟请兵支援,顺理成章。如若不娶,那则是欠下一个大大的情分,则乌蒙之祸,陛下更不能坐视不理。如此一番阳谋,几乎是将诉求摆在了明面上,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堪称明智。

  实则,陛下也并未令其筹谋落空。

  皇帝让钦天监测算吉日良辰,亲自为草原神女加封璇玑公主,赐金龟玉卦等法器兼金银无数。念其身负草原兴衰安危,特准归家,并从京北大营增派五千兵士护送公主回返,至边疆,由飞鹰军再增五千人随公主深入草原,此万人不得公主令不归。虽非大张旗鼓的兵援,但该做的都做了,于十六部颜面增光添彩,两相得宜。

  刘氏听闻皇帝应对之道,嗤之以鼻。

  李嬷嬷嘴毒,“为了讨一个寡妇的欢心,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煞费苦心。如此挥金如土,谢太傅和那帮阁老难道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非为?”

  刘氏剪下盆中一段花枝,轻嗤,“比起将中宫之位让与外人,花点银钱兵卒打发,何足挂齿。”

  李嬷嬷嘲笑,“待他们二人奸情大白于天下,老顽固们怕是恨不能将一个两个公主请回来呢。”

  刘氏冷讽,“成不了大器的东西。”

  “交趾与十六部不难周旋,真正棘手的乃是北凌。”寝殿书房中,刘霄娓娓道来。

  向瑾回宫有些时日了,最初为了圆上重伤未愈的谎,着实赋闲了一阵,闲得孩子将书房的藏书翻了个遍。舞刀弄枪是断然不敢的,唯一的消遣便是缠着陛下与他沙盘论战。

  小世子后来将杜院判的话好生琢磨了几番,领悟其精髓,倒也真将自己的心结解开些许。既然医者诊断此乃正当年时体滋气盛必经之症,无伤大雅,他也便不再纠结,只当是如老院判所说,寻常毛病,不过机缘巧合,与他产生肌肤碰触的那个人……恰巧……阴差阳错而已。加之服了一阵子药后,颇为清心,夜梦暂歇,他也便没再别扭地躲着,一切如常。

  当然,以陛下之心大如湖,大约根本未曾察觉孩子九转十八弯的心思。但凡向瑾寻他空闲时黏上来探讨兵法战例,陛下照旧不厌其烦,甘之如饴。只是,在拖了不少时日,不得不处理三国来使之后,便忙碌起来,无暇他顾。向瑾脚踝的伤处也好了大半,顺势复学。

  先生入宫当日,拒绝轮椅与拐杖的小世子是被福安搀扶着一只脚跳着过来的。久违的师生二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皆忍不住苦笑出声。

  是日功课结束得早,刘霄顺势与世子分析三国使团之捭阖得失。

  “听说北凌并未携带贵女入京……”向瑾尽量克制情绪,以旁观者的角度与先生求教。但国仇家恨埋于心底,他一刻也不曾忘怀。

  “带来也是徒劳,何必自取其辱。”刘霄直言不讳,“北凌与我大晟世代不睦,六年前趁人之危的挑衅……荣国公府之殇,北疆民众之苦,大晟上下无人或忘,陛下恨不能亲征以灭之,怎可能纳北凌女子入宫。这一点,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奈何烽火方熄,疮痍未复,百废待兴,实在经不起战乱再起。因而,即便恨之入骨,短时之内,不宜兴兵。北凌刚刚上位的大王深谙此道,主动示好,送来歌舞姬妾,只做殷勤贺寿之举,不沾野心,陛下无有推拒之理。”

  “可陛下……”小世子心里沉甸甸地充斥着愤慨、无奈与悲哀,他对北凌怀有几多恨仇,成景泽只多不少。但作为大晟的皇帝,个人的喜怒怨忿只能压在重重责任与妥协之下,勉强自己审时度势,虚与委蛇。世人道听途说陛下残暴专制,朝臣先入为主陛下草莽寡识……既然如此,又缘何求全责备,逼其尽善尽美?

  “陛下乃性情中人,又洁身自好,怕是格格不纳……”刘霄叹息,“但朝臣必然力谏,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不过收下几个美艳的异族舞姬而已,顶多被无知百姓编排色令智昏罢了……

  向瑾感同身受地憋屈,“陛下……没的选?”

  刘霄摇了摇头,“身不由己。”

  似乎为了印证似的,门外一阵骚动,内务府引着一行奇装异服搔首弄姿的男男女女穿堂而过。

  向瑾通过半掩的书房门一直望过去,惊诧地阖不上口唇,小世子眉心紧紧皱着,迟疑地问道,“居然……还有男子?”

  刘霄滞了滞,“大抵是……自作聪明吧。”

 

 

第52章 

  “陛下正当盛年,”面对小世子的困惑,先生一向不吝于深入浅出地分星擘两,即便有些话题稍显晦涩,“后宫多年空置……”刘霄斟酌着词句,“难免生些莫须有的猜测。”

  向瑾愕然脱口,“北凌此举……是在揣度陛下有断袖之癖?”

  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少年,捧着各色异族乐器,走路一摇一摆,忸怩妖娆的姿态不输舞姬,明摆着便不是什么正经乐师。

  “咳咳咳咳……”刘霄自省,孩子是否被他教得过于爽直了些。他尚未琢磨出该如何引导,向瑾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陛下断然不会,北凌心怀叵测,自作主张,岂有此理!”

  小世子义愤填膺,紧紧攥拳的手垂在身侧微微抖着,双眼冒火地盯着门外已然觑不到的身影,貌似恨不能扑上去撕咬的小兽一般。陛下倾慕不该倾慕之人,有苦说不出,按他那性子,大抵这辈子都要交代在这上面……如今还要因此而被异族算计,被朝臣逼迫,被自己压抑妥协……作为唯一窥探到这段隐秘,却也无从诉说束手无力的旁观者,向瑾仿佛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快要被灭顶的洪水溺毙般的恶心与窒闷。他甚至没来由地突发奇想,陛下若真能转好龙阳,未必不是一条另辟蹊径的生路,自己也不必为亵渎圣上而过于辗转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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