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68)

2025-09-18 评论

  刘霄太了解他,只一眼,所思所虑一览无余。他本就塌陷下去的心头肉,要再如何硬得起来。

  “你还未用晚膳?”刘霄发问。

  “啊,是,未用。”刘壤双脚如踩着棉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刘霄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他慌忙让到一边,试探着,“你,吃过了吗?”

  刘霄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进来,一起……我,我的意思是……”刘壤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在大腿侧边狠狠拧了一把。

  刘霄自行转着轮椅进门,停在桌前。刘壤一屁股坐下,呆呆地也忘了喊人传膳。

  “你的伤……”刘霄打量他,“好了?”

  刘将军如梦初醒,他伤在屁股,此刻再装未愈,显然太刻意了些,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嗯。”刘壤丧气地耷拉下脑袋。

  刘霄逗他,“不是说陈伤复发?”

  刘壤嘴硬,“小伤小病家常便饭,哪里那么娇贵。”

  刘霄心尖一阵刺痛,“将军果然铁骨铮铮。”

  难得装乖卖惨的机会被他生生浪费掉,刘将军破罐子破摔,“那是,别说是区区几棍子,便是刀山笞杖,也挡不住老子该吃吃该喝喝,该快活就快活。”

  刘霄年轻时,得名渊文公子,最是文雅风流,受不得污言浪语。因而,刘壤偏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最初乃情趣,后来便成了彼此磋磨。

  他等了良久,竟未等到预期的挖苦叱责。

  刘壤抬首,他不确定地醒悟到什么,心底隐隐发颤,视线一簇一簇灼烧起来,如滚烫的烈焰扑到刘霄身上。

  对坐良晌,他兀地起身,不管不顾地贴过来,霸道地吮住那两片凉薄的唇瓣。未被责骂,更未被推开。他几乎战栗着将人拥进怀里,心口似要裂开,脑中猛火烹油,分不清现实与环境。就算是梦一场也好,他有多少年梦中亦无蜜糖。

  刘壤豁出去地吻着,祈求天长地久。

  许久,他颤声轻唤,“……兄长。”

  这嘶哑的一声,隔着经年累月万水千山,饱含虔诚,痴迷,禁忌,委屈……刘霄拦扯在神识里的弦,忽地绷断了,他罕见地回应。

  刘壤大步将人抱到床榻之上,恍恍然不知拿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何是好,翼翼小心,极尽温柔。

  此刻,他以为终是苦尽甘来,来日方长。

 

 

第53章 

  北凌送来的乐师与舞姬被安置在前殿中,陛下早出晚归,也让内务府给他们排了日程。今日去太后殿中演奏,明日后日大后日到各个宗亲府里献技,大大后日再犒劳肱骨重臣……总之,一日也不得闲。

  明明是打着寿礼的旗号送予陛下享用的尤物,也如愿进了寝殿,可愣是被用作了戏班子的感觉。一个个摩拳擦掌矫揉造作的小妖精,莫说爬上陛下的龙床,便是龙颜亦难得一见。

  倒是向瑾,来回出入位于前殿的书房,不时便能碰到往返的男男女女。小世子往往目不斜视,仿佛生怕被污了眼珠子似的。

  不是他矫情,实在是这些人过于招摇放浪。那些浓妆艳抹的北凌舞姬看人的眼神都带着钩子似的,有碍观瞻;忸怩造作的乐师比女子还要妩媚妖娆,向瑾私以为,即便是喜好龙阳之人,也不该好这一口。他不否认自己对北凌的仇恨与成见作祟,但这些伶人不知检点,甚至在殿中言语勾搭调戏侍从与护卫,着实令人厌恶。虽不敢舞到他面前,可也搅得寝殿乌烟瘴气,他巴不得陛下整个打包将他们扔出去。

  “少爷,”福安在书房里给向瑾研着磨,天真道,“您闻见没,那些北凌人路过的地方,香气好几个时辰都散不开。”

  向瑾敲他脑袋,“闻什么闻,小心被勾了魂魄。”

  福安吐了吐舌头,“您也信外边那些传言?”

  向瑾撇嘴,“不是你打听来的吗?”

  福安耸了耸肩,“内务府的人都在传,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他探身往外瞧了瞧,捂着嘴巴轻声道,“的确有几个好看的舞姬,这几日不见了踪影。”

  他们打小在边疆长大,丰城又是个各族杂居的环境,自然对异族一些所谓神神秘秘的巫力法术见惯不怪,正是因为见得多了,反而不必太当回事。真神或许高高在上,俯视大地,但显灵与否,怕非是人力可以操控。平日里,那些看似玄之又玄的怪力乱神之流,多数不过是障眼法或是奇巧术,要么借助熟能生巧的技艺,要么倚靠上不得台面的暗药。

  前几日,宫中盛传,北凌送来的伶优各个身怀魅惑之术。有些个不安分的,借献艺之便,不知施了什么蛊惑之道,迷得个别宗亲纨绔与老臣家不上进的子弟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甚至求讨到了太后那里去。太后也很为难,毕竟是献给陛下的玩意儿,收入殿中便是陛下的私物。咱们这个新帝是个不按规矩来的,登基之后便一意孤行废了起居录,因而皇帝宠幸过哪个没有,谁也不知晓。此事可大可小,太后也无法做主赏是不赏。

  明明是不争气的好色之徒着了人家的道儿,生生又将祸水议论引到陛下头上,典型的刘氏惯用伎俩。

  之前,传言至此便没了下文,大约昨日起始,又生变数。据说陛下私下里将几个遭人惦记的美人儿赏了桂亲王府和瑞亲王府,还往之前去过的阁老家里也塞了两个,并附赠赏赐若干。

  如今,这帮人仍是披星戴月地穿梭于宫内宫外,剩下未照顾到的宗室与臣子皆心怀忐忑,不知这究竟是恩还是祸。

  “如此赏下去,”小世子踟蹰着,“不出几个月,大约便要赏个精光。”他早就盼着陛下将人全都打发了,还这殿中一片净土。但按陛下的脾气来说,近日来种种,颇为违和……一定是哪里不对,某些关窍他琢磨不透。

  刘霄闻言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觑着他这个聪慧的学生,答道,“赏光了岂不更好,一劳永逸。”先生知晓向瑾心中烦懑,任谁面对仇敌送来的糖衣炮弹,亦无法心平气和,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可欲担大事者,需得要学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化敌为友或是将仇人变作棋子,那么百年亦不为过。近来,每日例行的课业过后,他皆留下点工夫与世子就着三国贺寿的余温探讨一二,一来宽慰纾解,二来这其中弯弯绕绕,正好作为纵横捭阖的实例来剖析。

  向瑾轻轻咬着下唇,思索片刻道,“若是这么轻易打发出去,那无异于打了北凌的脸,还不抵起始便拒绝……”他摆了摆脑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无有必要。”

  刘霄笑着轻轻颔首,眼神示意他继续。

  “一个两个撒到京中勋贵府中做眼线足矣,若是尽数走这个路子,怕是本末倒置。陛下有意纵容,轻拿轻放,又在他们脑袋顶上悬着一柄剑……”向瑾猜测着,“莫不是要让他们自己沉不住气,惹出祸端来?可陛下不是暂时无意与北凌交恶……”模棱两端,不似陛下处事作风。

  先生不置可否,只是鼓励他说下去。

  向瑾皱眉,略显沮丧,“学生愚钝,猜不到。”

  刘霄被孩子的坦诚逗到了,他摊开手,“为师同样困惑,世子不若直接向陛下求教。”

  向瑾犹豫片刻,“先生,您……觉得……”

  令世子如此吞吐,大约只能是一个话题。

  刘霄正色了些,“臣不讼天颜,乃本分。”

  向瑾泄气,“学生知错,请先生责罚。”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仿佛给自己刻下了条条框框,大多数时候太乖了些。

  刘霄似笑非笑,“但先人有言,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刘霄直言,“所谓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表面功夫,揣摩君心者,背地里无一日不说短道长。是以,非是不可议天子,关窍在于为何而议,议之为何。”

  先生逗趣,“况且,陛下心胸纳百川,世子想到什么但说无妨,不必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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