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无一急了。
华楚倒是大方,她一把抢过来,掂了掂,“这点儿重量就想下聘,也忒寒碜了吧。”
“你,你你,你……”无一瞪着华楚,“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矜持的样子?”
“大人莫急,”刘壤添油加醋,“你哭个穷,兄弟们再给你凑凑。”
无一直接翻脸,“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刘壤耸了耸肩,“那不说这个,说你跟人家打赌,拿陛下是否会来当……”
“闭嘴!”无一伸手往刘壤嘴上捂,两人你来我往,当街拆上了招数。
一旁看戏的林枫默默地抬起手背挡在眼帘上,没眼看。华楚看热闹不怕乱子大,还拉着他问要不要再赌一局。这胆大妄为的赌性,绝对是被无一传染的。
陛下本欲开口叱责,余光瞥到小世子约莫是隐约勾了勾唇角,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反正他又阖上了口唇。
陛下并未瞧岔,向瑾的确是憋不住笑。他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更不会不知好歹,扫大家的兴。在他点头应允那时,便打算压下了心头诸般愁绪,一扫阴霾,先过个顺顺当当的年再说。因而,此刻他真是被这俩半大不小的人物逗得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林枫打圆场,“再不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本也不是动真格的,刘壤顺势收手,无一翻了个白眼,离他两丈远。
一行人参差而行,往城中央的方向去,华楚问林枫,“集市中有什么好玩的?”
林将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这孤家寡人的大老粗,没去过。”往年这日他必然身先士卒守在营中,今日若非陪着陛下,他可没心思凑热闹。林枫的目光从无一那边不经意地划过皇帝,他当初在军中与二人并无交集,也是在西北驻军南上之后,才入主丰城。众所周知,陛下登基前在飞鹰军中待过一段不短的时光,据他所查,陛下常年在外征战,并无驻守城池的经历。
林枫灵光一闪,转头问向瑾,“丰城除夕夜向来繁盛,世子熟悉吧?”
向瑾茫然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小时候我倒是年年跑出来凑趣,不过,我离开丰城八九年了,该是早就大不同。”
“大差不大,”刘壤随口,“我听飞鹰军中将士闲聊,大家去都奔着什么‘老三样’。”
华楚好奇,“什么是‘老三样?’”
刘壤心不在肝地,“我就听了那么一耳朵,没记住。”
无一终于逮着空子回击,“废物。”
“欸,你……”
眼瞅着两人又要掐起来,向瑾赶紧解围,“这个,若是无有变化的话,指的是城中央醉月楼的烧酒、北街老爷爷掰的羊肉汤泡馍和绕城演绎的杂耍队伍。”
说着,小世子突然回头,瞥了陛下一眼。他一言未发,成景泽也并非敏锐之人,但他鬼使神差地从向瑾亮晶晶的眸子中窥到一簇兴奋夹杂着窘迫的火光。
没来由地,这大概是陛下这辈子领悟力最灵光的一回。
他抬手还未碰到胸前,瞳仁中便凝上了同样的窘迫。陛下垂下手,斜曳了无一半目。那家伙无知无觉,还在寻机与刘壤拌嘴。
这般没眼力价的暗卫,留之何用?
陛下坠在末尾,趁无人察觉,脚尖卷起一枚小石子,正中无一后背。暗卫倏地回头,目光如炬,对上陛下视线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磨蹭到成景泽身边,还不待开口询问,陛下先摊开手掌,“银子。”
无一愕然,“没了。”
陛下笃定,“还有。”
无一欲哭无泪,“那是我攒的。”你自己哄人不知道带银钱的吗?
陛下不耐,“赶紧的,回去还你。”
暗卫悲愤的目光从小世子那绕了一圈,又回到陛下身上,磨磨蹭蹭万分憋屈的掏出钱袋子。两人交接的间隙,无暇前顾。
华楚偷偷凑近向瑾身旁,狡黠一笑,“世子,可否帮个忙?”
她说完,旋即抽身远离。
向瑾慢了半拍,好似刚刚那一句只是他虚无缥缈的错觉。
第77章
丰城的官邸本就在中心区域,他们一行五人拐出两道街巷,入目便是一片熙熙攘攘。这里恰好是个十字路口,前后左右皆有商铺摊贩。走在最前边的华楚回头,眼神询问该往哪边走。
几个大男人没什么喜好,向瑾率先开口,“随汝之意。”
那敢情好,华楚丝毫不矫情,打眼瞄了半圈,直奔对面最热闹的一条街巡了过去。余下几人不紧不慢地跟着,无一寻机一个劲眼神示意陛下,“银子也给你了,还不投其所好献殷勤,反正打着哄孩子的旗号又没人会看出什么,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以为陛下至多不过拿眼刀横他,谁知成景泽却不高不低地开口,“皇上不急……”
“欸!”无一炸毛,他差点儿忘了,当年在军中,曾经的庆王府二公子也是不说则以,一开口那小嘴跟淬了毒似的人物。在京城里憋屈了这些年,他以为惜字如金的封印早就焊在陛下身上,揭不下来了呢。
刘壤不知前因后果,但这一句可听懂了。他指着无一贱兮兮地,“无公公……”
“我艹你大爷!”暗卫头子忍无可忍爆了粗口。
“啧。”刘壤往前望了望,在心底遗憾地吐槽,“好好一个闺女,可惜眼瞎了。”
他们三人在陛下面前并无太多顾忌,但林枫不一样,之前他与陛下未打过交道,近来仅凭传言与短暂的公务往来揣摩圣意……他默默地跟在后边,不敢造次。
华楚一头扎进一个手工摊子,拾起几串挂饰,与摊主聊得正欢。向瑾好奇,也凑上前去。
“世……公子要买吗?”华楚拿了一条珊瑚红的手串。
络腮胡子的大叔操着纯正的汉话,“姑娘真有眼光,我们族中的成年古丽,都是用上好的珊瑚向情郎求爱的。”
华楚掂量着手中的物件,余光瞄着小世子,“是吗?”
大叔摇头晃脑,“当然,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子,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向瑾向后退了一步,刚要转身,华楚意有所指,“公子买是不买?”
小世子必然无法应允,但人家还未说出什么,他亦无从拒绝。向瑾眉头紧锁,答不上来。寒冬腊月的天气,额头兀自渗出汗来。
这就是明摆着关心则乱。
华楚饶有兴致地窥探片刻,随即收敛目光。她与向瑾差不多年岁,女子大多要早知人事一些。但有些情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看旁人境遇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则患得患失。她也破天荒地第一次涉足,一发而不可收拾……此时,窥见小世子窘迫之态,对比当日秋猎场上的神采飞扬,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意。
她不逗孩子了。
华楚一边与摊主讨价还价,一边用传音入耳的技巧直言不讳,“世子,我对陛下并无情意,陛下亦然。”她举了举手,“放心,我守得住秘密。”
向瑾懵了,极为动人的眸子水汪汪地颤了颤,跟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似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华楚感叹,实在是秀色可餐,难怪陛下也难过美人关。可惜,她不好这一口,不然也抵不住如此可人的少年。
她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怎么样,我算有诚意吧?”
向瑾脑袋里蹦出一百个问号一千个狐疑,譬如华楚为何如此笃定?她之前不是还在打后位的主意?再说了,就算她表明自己的态度,又哪来的根据揣测陛下?还有,她为何要与自己扯这些,欺骗,迷惑,抑或利用……
“嗯。”向瑾强行按住那些活蹦乱跳的疑问,这一刻,平心而论,他没来由地信了。
“……姑娘有事请讲。”人家一个女子坦荡至此,他何必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