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晔似乎有了点兴致,隔空点了点,“上来。”
“是。”
大祭司低眉顺眼地走上台阶,手指悄无声息地摸向袖中。
第53章
作为一个从太子时期就一直被刺杀,经验丰富的皇帝,闻人晔一眼就看出来季太尉的侄子想做什么了。
季太尉不想活了?
抬手,闻人晔忽然道:“你如今年岁几何?”
大祭司停在台阶中央,“回陛下,小人今年二十有六。”
其实已经四十了,当然,这不重要,老黄瓜涂了色一样按新鲜的算。
闻人晔直直地望着他,感叹了声:“少年英才。”
季时兴已经闭上了眼,不敢看,不敢听。
大祭司年长闻人晔许多,面具下的脸抽搐了一下,谦卑地低下头,“皇上谬赞,殷夏青年才俊无数,小人不敢以英才自称。”
不敢当英才,却敢当刺客,闻人晔唇角向下撇了撇,只可惜魏婪不在。
他是天子,有些玩笑话不能和臣子说,也不能和近侍说,憋的慌。
“罢了,你上前来,”闻人晔话锋一转,对季太尉道:“太尉带他入宫,是想要为其谋份差事?”
季太尉自然是点头的,“臣年老体衰,帮扶不了族中小辈,只求陛下恩典,允许我这侄子为殷夏效力。”
大祭司:“?”
之前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入宫之前,季太尉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制造接近皇上的机会,还说老人家不在乎别的,只想要小辈平平安安。
怎么变成让他给殷夏抛头颅、洒热血了?
大祭司心中一紧,手再一次向袖中伸去,虽然此时离闻人晔还有些距离,但只要足够出其不意,未必不能成功。
然而他的计划再次被打断了。
闻人晔圣心大悦,“太尉为殷夏所做,朕都看在眼里。”
“正好,求仙台还缺一个掌事。”
闻人晔笑着说:“你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念在季家代代忠心耿耿,季太尉又与先皇情同手足的份上,朕便封你为求仙台掌事,如何?”
季时兴半酸半忧地睁开了眼,他考了这么多年科举,现在还没当上官呢,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让大祭司捷足先登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大祭司,大祭司愣子原地,袖中的匕首拿出来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季太尉清了清嗓子,“傻孩子,还不快谢过圣上。”
季时兴也跟着说:“是啊,表哥,你还不快叩谢圣恩。”
求仙台,大祭司略有耳闻,据说是先帝命人建的,虽然不如朝堂官员那般有实权,但却是最容易接近皇帝的地方。
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大祭司心中有数了,今日杀不了闻人晔,改日也是一样。
来日方长。
男人退到台阶下方跪拜,“谢陛下隆恩。”
**
我叫乌荣,是求仙台的新掌事,负责记录仙师们的生活起居,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是南疆的大祭司。
乌荣送走了前来领取俸禄的王道长,转身回了房间。
不是说皇帝没事就往求仙台跑吗?这几日下来,他怎么一次都没见到闻人晔。
难道闻人晔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可若是如此,闻人晔为何还留着他?
乌荣断定季太尉不敢告诉闻人晔他的来路,不然,季太尉没法解释他为何带刺客入宫。
传闻中阴晴不定的暴君难道还能听他解释不成,季太尉抄家,他乌荣斩首,谁都别想逃。
从季太尉将他带进皇宫那一刻起,季家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李道长自殿外走进来,高声喊道:“掌事大人可在?”
乌荣从屋内快步走了出来,面上挂着笑容:“李道长,有失远迎。”
李道长细细长长的眼一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摇摇头说:“乌大人,小道看您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乌荣摸了摸额头,“许是昨夜没睡好,李道长多虑了。”
“非也,非也,”李道长将拂尘一甩,手指隔空点了点乌荣的眉心,“乌大人,最近日头裂,便是在求仙台,屋子里也是热的,您没事多出去透透气,瞧您,脸上的皮都裂开了。”
乌荣身形一顿,手指仔细摸了摸,果然摸到了细细的裂纹。
他眼中划过一丝杀意,很快被笑容盖了过去,“多谢道长提醒,我记住了。”
李道长是谁,他可是当年求仙台三十六道长大逃杀中活下来的十六人之一,瞬间听出了乌荣语气中的别扭之处。
他心中咯噔了一下,眯成缝的眼睛睁开了,现在是一条大缝。
被他这般看着,乌荣心中没底,问道:“李道长,您怎么这么看我?”
李道长摸了摸胡子,连连摇头,“无事,乌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越是这么说,乌荣越是不信,走到李道长身旁问:“道长,可是天机不可泄露?”
李道长摇摇头,横跨一步与他分开,道:“您命中有一劫,就在本月。”
本月?闻人晔确实命令季时兴在一个月之内抓住他。
现在嘛,季时兴不敢道出他的真实身份,要么抓个假的大祭司糊弄闻人晔,要么,等他杀了闻人晔。
到那时,季时兴确实不用抓他了,不过季家、连同整个殷夏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
乌荣笑了笑,并不在意,“谢道长提醒,道长找我有何要事?”
“咳,”李道长移开视线,看着墙壁上的花纹,意有所指:“中秋快到了,往年求仙台要举办宴会,排场盛大,耗费银两也不少,今年我已经请示过陛下,陛下答应了。”
乌荣眼睫动了动,“道长是想让我去找内务府要钱?”
李道长又咳了两声,“话不能这么说,一年一度的中秋宴,难免办得隆重些。”
乌荣笑着附和:“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内务府问问。”
李道长一伸手,用拂尘拦住他,“乌大人可莫要提到小道。”
“自然。”
待乌荣离开,李道长掐指算了算,这一算,表情霎时间变了,他又掐了几下,伸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忙不迭地跑了。
“老王!老王!”
李道长抓着拂尘跑进王道长的屋里,却见王道长领了这个月的俸禄同下人赌钱。
“大大大!”王道长兴奋地喊着。
只见一小太监揭开倒扣着的碗,果然是大,王道长立刻拍起了手,“好,本道长又赢了!”
“别赌了,我有事找你!”李道长大步走过去,驱散了下人们,将门一关,揪着王道长的领子,将他按在椅子上。
王道长一头雾水,摸了摸脑门,没发烫,手背一翻,在李道长额头也蹭了一下。
“怎么了,看我赢钱你心里不舒服?”王道长翘着二郎腿问。
李道长“呸”了一声,“少放屁了,你知不知道新来的乌掌事?”
“知道啊,挺好说话的那个。”
王道长数着手中刚赢来的碎银子问:“怎么了,你跟他有过节?”
李道长拧眉,“你算算,他是不是有问题。”
王道长听到这话,终于抬起了头,“你什么意思?”
李道长:“你先算。”
搭在膝盖上的另一只脚抖了抖,王道长摊开掌心说:“我算一次二十两,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给你点面子,你给十九两吧。”
“滚吧你个姓王八的,”李道长咬牙:“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跟我要钱?”
“什么时候?老李,乌掌事是皇上封的,还是季太尉的侄子,他能有什么问题?”
王道长将钱塞进荷包里,抓起一把瓜子磕了一个,说:“你算到什么了?说说。”
李道长脸色难看,“我不确定。”
能留在求仙台的虽然都是骗子,但也不是完全不懂,能把先帝骗的一愣一愣的,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