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一愣。
“仙师?莫非是传闻中祈雨的魏仙师?”
“是他。”
太守虽然没见过魏婪,但听说过魏婪的名字,心中思量,既得了如此赏赐,看来他这太守的位置还能继续坐下去。
等使者离开后,已是深夜,清河郡太守连忙修书一封,命人送去京城户部侍郎府邸。
户部侍郎病了。
传闻是受了风,实际上暂时避风头。
镇北王本身战功赫赫,又是长辈,觉得魏婪只是一介道士,随随便便打杀了也无伤大雅,但户部侍郎亲眼见过圣上对他多纵容,回家之后思来想去,决定把自己摘干净。
镇北王自作主张,跟他没关系。
他躺在床上,接过家仆递来的信纸,扫了几眼,重重地咳嗽起来。
这个蠢货,到现在还惦记着太守的位置呢,兔死狗烹,他也不想想圣上为什么赏他兔子。
户部侍郎将信一撕,叫仆人烧了。
这妹夫保不了了,他还是先保自己为好。
众所周知,宋党和季党水火不容,但两党的主心骨的宅邸之间只隔了一道墙。
季芮,字识微,但朝里人人都唤他季太傅,只有宋承望偶尔会叫他的表字。
早年季太傅还年轻的时候甚至翻墙过去和宋丞相肉搏,两人从内庭里打到后院,最后打进了宋丞相的卧室里。
据说仆人进去拉架的时候,桌案都被季太傅一脚踹成了两截。
现如今,季太傅已经五十五了,宋丞相五十八,两人身子骨远不如当年,但在朝堂上吵起架来依然不输当年。
自从圣上有意打压季党之后,季太傅便告病回家休息了到现在。
“拉拢魏婪?我就知道这老东西不安好心。”
季太傅靠在墙上,一双花白的眉毛皱在一起,听着听着,宋丞相的声音低了下去,季太傅不得不双手扒着墙面,爬得更高些。
下面托着他的两个仆人额头已经冒了汗。
“哼,战事要急,还敢算计北境粮饷,老匹夫,让我抓到了吧!”季太傅得意洋洋。
树荫下。
“最近天气回暖,院子里总有些飞虫,”宋丞相道:“这飞虫不但爱听墙角,还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幕僚眼神闪了闪,“丞相大人不必担心,飞虫短寿,活不了多久。”
宋丞相心情舒畅,“是了,人不与虫比,免得自降身份。”
季太傅哪里听不出来这两人一唱一和是在骂他,“嘿哟”一声就翻到了墙另一边去。
宋丞相这才抬头,一副刚刚发现他的模样,“啊呀呀,太傅大人怎么在这里,您不是身体抱恙吗?我看您爬墙上树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暗戳戳骂他装病了。
老对头了,季太傅能怕这个?
他蹬了蹬发麻的腿,笑呵呵地说:“太医说了,想要病好得快,就要多动动,不像丞相大人你,骨头都僵了。”
两人一骂起来就没个完,骂着骂着,圣旨来了。
日落黄昏,两个年纪加起来有五个闻人晔的老人家执手相看泪眼。
“围猎,围的不会是我们吧?”
圣上还是太子时便以武艺过人出名,这春日围猎,怕不是想要一次性清洗他们这帮不听话的老反骨。
季太傅摇摇头,“我要是圣上,眼里肯定最容不下你,我嘛,我抱恙,短寿,不用管也会死。”
被他讥讽,宋丞相咬牙,“圣上年少,不会突然想出这等恶毒的法子,定然是有人吹耳边风。”
季太傅想了想,朝臣中一肚子黑水的人不就是——
他惊讶的松开宋丞相的手,“你出的主意?”
宋丞相心累,“当然是求仙台那位。”
“魏婪?你不是要拉拢他吗?”季太傅双手叉腰,“你没成功?”
宋丞相转过身,背对着他:“他仗着有圣上宠信,不知好歹。”
季太傅不赞同:“说什么呢,论好论歹,当然是圣上好,你歹。”
宋丞相不想说了,一拂袖子要走,季太傅连忙追上去,“哎哎哎你说,我不说了。”
宋丞相对幕僚使了个眼色,等所有人都退下后,才道:“魏婪此人,迷惑先皇,又蛊惑今上,想要除掉他,却不难。”
“怎么说?”
“圣上厌恶道士,虽然不知道魏婪用了什么手段,让圣上对他另眼相看,但这些道士都是骗子啊。”
宋丞相一边眉头扬起:“只要他的骗术失效了,或者,让圣上发现他是个骗子……”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
以闻人晔杀伐果断的性子,魏婪只有死路一条。
季太尉还不了解他吗,听宋丞相这么说,顺势问:“你已经有法子了?”
“你可记得牢里那些人?”
宋丞相坐下,慢悠悠地晃晃脑袋:“既然都是骗子,他们肯定知道这些“仙术”的真相,买通他们揭穿魏婪即可。”
春日围猎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季太傅摸了摸下巴,“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是我们俩死在他前面呢?”
宋丞相眉心一跳,“别说晦气话。”
晦气吗?
季太傅不觉得。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注视着落日,扯开唇笑了声,“圣上要坐稳皇位,势必拿人开刀,不是你,就是我。”
第8章
闻人晔的刀落得很快,没几天,清河郡太守被问罪的消息传进了魏婪的耳朵。
求仙台被这么多御林军包围着,宫人谨小慎微,哪里敢公然谈论朝廷的事,能让魏婪听见,说明闻人晔有意透露给他。
证明他没有“不作为”。
新上任的清河郡太守雷厉风行,带着衙役们把当地的富商们全绑了,叫他们一个个交钱赎人,全然不是官老爷的做派,倒像是土匪。
魏婪推荐的陈温更狠,听某个富商说要向上告御状,直接拉着人一起投河,虽然两人都被救上来了,但那富商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告啊!你要告就去跟阎王告,大不了咱们俩一起死!”陈温拧了拧衣服下摆的水,指着他的鼻子骂。
他虽然是读书人,但脾气暴躁,半点没有名字中的“温”,骂骂咧咧的去拽富商的衣服,要跟他再跳一次。
富商怕了,死死拽着居信然的手,“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救我!我给钱,要多少我都给!”
居信然拧着眉,一副为难的表情:“陈大人是圣上提拔的人才,我虽然是太守,但也奈何不了他。”
富商两眼泪汪汪,听了这话,哪里不明白自己被人做局了!
居信然和陈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硬是从这些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嘴里挖出了粮食和银钱。
最后,居信然假惺惺的送走他们,温和地说:“各位莫要担心,等解决了清河郡水患,我定然有借有还。”
谁敢要他们俩还?
富商们自感倒霉,头都不回急匆匆地跑了。
**
春日围猎就在十日之后,不少大臣有意带自家儿郎去圣上面前露个脸,新帝正缺趁手的年轻官员。
林公公提起这事,掐着嗓子对魏婪说:“您不知道,陛下因为这事头疼得紧,兵部尚书次子、季太尉幼子,还有大理寺少卿的弟弟,一个个都瞅准了空缺出来的位置。”
魏婪不解:“无功名直接进官场,不会有人说闲话?”
“有是有,但只要得了官位,日后总会立功的。”林公公暗示地眨了下眼。
“他们和陛下熟吗?”
林公公:“面都不曾见过。”
魏婪惊讶:“那他们也不怕陛下相貌难以入眼?”
林公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要得利就够了,谁看脸啊,更何况天子的相貌,并不重要。
他为难地看向一边的闻人晔,闻人晔恍若未觉,魏婪也去看他,他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