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跪我(47)

2025-09-24 评论

  刘先生嘴巴发白,等阿提怿放开他时,整个人软的像根煮熟的面条。

  走出阿提怿的帐篷时,他感觉脚下轻飘飘的,站都站不稳,拎着水桶的士兵从他面前跑过,神色焦急。

  刘先生抬头望去,南面的火势暂时被控制住了,一股黑烟直冲天空,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他的眼前浮现起一个时辰前的场景。

  在蛮族大本营放火哪有那么容易,但偏偏魏婪和刘先生以前都是招摇撞骗的主,什么口吐火焰,长剑入胃,街头表演的那些骗术他们都烂熟于心。

  两人绕了一圈,趁着夜色绕到了帐篷后方,这才没被守卫发现。

  火刚烧起来的时候,刘先生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手心和膝盖满是湿泥。

  他的心也和这些泥一样软烂。

  “怕什么?”

  魏婪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俯身,“火已经放了,你现在才害怕,晚了。”

  刘先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是跳动的火焰,一下一下往上蹿,恍惚间似乎要把他一起吞进去。

  他诚惶诚恐地抓住魏婪的衣角,声音沙哑地问:“我们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火星子飞了出来,在魏婪脚边熄灭。

  刘先生竭尽全力伸长脖子,或许是火引起了烟,或许是头晕,他眼中的魏婪模糊不清,像是一团雾气。

  他真的存在吗?

  这真的不是他的臆想吗?

  刘先生将手中的布料攥地更紧,他可怜的抬起头,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毛都没长齐的幼鸟,渴望魏婪施舍它一点活下去的食物。

  “真可怜。”

  魏婪低下头,细细端详刘先生的表情,“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害怕又有什么用?”

  手按住了刘先生的眼皮,魏婪笑着说:“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现在,你只能相信我,明白吗?”

  是了。

  刘先生绝望地意识到,他别无选择。

  “或者。”

  魏婪忽然笑出了声,手指下移,他虚虚地扣住刘先生的脖子,眼尾翘起:“你可以去阿提怿面前告发我,说我威胁你,说这把火是我放的,说你愿意里应外合,配合阿提怿挖出我的底牌。”

  “刘茂学,你会这么做吗?”

  浓烟熏眼,刘先生眼眶一红,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有泪水冲刷,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魏婪的脸。

  漂亮的青年像是吐信的蛇,毒液从他的毛孔中渗了出来,越来越多,黑泥一样将他包裹。

  魏婪慢斯条理地收回手,又问了一遍:“回答呢?”

  刘先生不敢回答。

  他怕一开口,妖怪就要吸了他的精魄。

  **

  翌日一早,牛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下。

  稳公来了。

  门口的小厮早早候着了,一见牛车上坐着为仙风道骨的白衣人,立刻跑进去通报。

  “神医来了。”

  宋轻侯面露笑容,将他和一众孩子请了进去,孩子们被仆从带去后院,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宋轻侯这才收起表情,郑重地行了一礼,“家父重病,还望您出手相救。”

  季时兴也在宋家,这位神医是他父亲的老友,据说曾经为武林盟主疗过伤,因此遭遇了魔教追杀。

  他好奇地躲在屏风后偷看,没想到那一头白发的青年人居然发现了他。

  但神医只是扫了一眼,并未点破。

  “在下羊非白,宋公子不必着急,太尉大人没在信里明说,不知丞相大人害了何病?有何症状?”

  宋轻侯摸了摸鼻尖,“我也说不清,不如羊大夫先进去瞧瞧?”

  羊非白眉毛一紧,“莫非是瘟疫?”

  宋轻侯连连否认,“您多虑了,家父的病比较特殊,您且随我来。”

  羊非白疑惑地跟在宋轻侯身后,知道看见躺在床上的宋丞相,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宋轻侯闪烁其词了。

  宋丞相的肚子已经没有最开始那几日大了,但依然影响行动,不能下床。

  宋轻侯走到床边,对父亲说:“这位是太尉大人请来的羊神医,父亲,有神医出手,您不用再遭罪了。”

  被他捧杀,羊非白立刻道:“此病古怪,闻所未闻,哪怕是我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

  “无碍,”宋丞相叹了口气:“若实在不行,我生便生了,磋磨磋磨这把老骨头,左右死不了。”

  宋轻侯狂喜,“爹,您终于想通了吗?堵不如疏,确实生下来比较好。”

  宋丞相瞪了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羊非白无言,默默伸手探了下宋丞相的脉搏。

  宋轻侯问:“怎么说?”

  羊非白摇摇头。

  宋轻侯立刻死了爹一样的表情,整张脸都没了生气。

  羊非白推开他,“宋公子先让让,我要听一下胎心。”

  宋丞相一愣,“什么意思?”

  羊非白掀开被子,指了指宋丞相的肚子,“就是这里,我要听一下才能确定。”

  “可家父怀胎不足一月,怕是听不出来。”

  季时兴听到这话,咬着牙才没笑出来。

  羊非白颔首:“没错,怪就怪在这里,孩子分明尚不足月,但宋丞相的脉象却像是身怀六甲之人,其中必有蹊跷。”

  宋丞相忍不住插了一句:“不是孩子。”

  虽然不知道肚子里是个什么东西,但宋丞相拒不承认这是他的孩子。

  羊非白知道怀孕之人情绪方面容易不稳定,并没有和他争,点点头道:“嗯,胚胎尚不足月。”

  宋轻侯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他爹的肚子,“会不会其实早就怀上了,只不过这个月才显怀?”

  宋丞相皮笑肉不笑:“闭嘴,逆子。”

  宋轻侯耸了下肩,退到一边去,将位置让给了羊非白,羊非白先轻柔地摸了两下腹部的最高点,安抚完毕,这才侧头倾听。

  几个呼吸过后,他拧眉道:“没有胎心。”

  “什么?”宋轻侯比宋丞相还要激动,“难道是个死胎?”

  羊非白摇摇头,“应该是假孕现象,我早年听说,长年累月想要怀孕之人的身体会受到情绪影响,出现疑似怀孕的症状,丞相不必担心,最多两个月您的肚子就会恢复原样。”

  宋轻侯咋舌:“我就知道,爹一直嫌弃我,早就想要再生一个了。”

  季时兴忍不住道:“那也不是他自己生啊。”

  “许是丞相心疼夫人年事已高,怀孕风险太大,所以才想自己来。”羊非白感慨。

  宋丞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不是不方便动,现在已经追着宋轻侯家法处置了。

  宋轻侯对季时兴使了个眼色,引着羊非白出去,道:“谢过羊医师,不过家父毕竟肚子还没消下来,辛苦医师这段时间暂住丞相府。”

  羊非白并不意外:“我本就是江湖人,住哪里都无所谓,只不过,宋公子有所不知,我身上背着魔教的逮捕令,若是牵连您……”

  宋轻侯笑了笑,“天子脚下,他们不敢生事。”

  哪怕是江湖上为非作歹的魔教,遇到官府,一样得伏低做小。

  羊非白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另外,我还有一事劳烦您。”

  宋轻侯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与发妻多年无子嗣,前些天太医来为父亲诊脉,我也厚着脸皮求了一帖药,每日早晚一副。”

  羊非白了然,“您是要我看看药方是否有用?”

  “并非如此,”宋轻侯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是想问您,我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像父亲一样?”

  羊非白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丞相大人的情况十分罕见,您不必担忧。”

  宋轻侯遗憾地叹息:“果然如此。”

  在遗憾什么呢你。

  羊非白接触的都是江湖人,想不明白深宅大院公子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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