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七叔再次情绪失控,他敷衍了句:“七叔,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找。”
七叔看了他一会儿,缓缓躺了回去,“好,你去找他,找到了带回来。”
洪家生走出房间,将房门轻轻拉上,身后忽然刮过一阵风,激起满身鸡皮疙瘩。
“谁?”洪家生扭头问。
身后的院子里只有一颗古树,漆黑的影子投在地面上,细细长长的黑影一直蔓延到洪家生脚下。
没有人。
洪家生站在原地,盯着古树看了好一会儿,时不时有微风拂过,树枝轻轻晃动,地面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起来。
洪家生呼出一口气,转身走进父亲的房间。
“爹,您醒了吗?”
侧躺在床上的村长动了动,疲惫地张开双眼,“家生啊,七叔找到了?”
“找到了,”洪家生点燃蜡烛,坐到床边,替村长捻好被子,“父亲,那个道士说得好像是真的,七叔真的出事了。”
村长抬起松弛的眼皮,脸上有少许斑点,烛光下的双眼像是糊着一层发光的黏膜。
村长问:“七叔死了?”
“没死,只是受了伤。”
村长“嗯”了一声,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响,“那个道士还在村子里吗?”
“不知道,”洪家生扶着他坐起来,低眉说:“我一会儿出去找找。”
洪家生口中的“一会儿”指的是两个时辰,等他终于提着油灯出去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洪家生打听了一会儿,得知昨夜有人瞧见魏婪去了山里,他道了谢,回去拿了猎弓,背上箭筐,独自一人走进山中。
山中雾气尚未散去,洪家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山中,枝头的鸟儿盯着他瞧,眼珠反射出冷光。
想要在这么大的山中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洪家生走了没两步,遇到了一只野狐狸。
野狐狸“嗖”地一声钻没影了。
洪家生捏紧了手中的藤弓,心中揣测魏婪会去哪里。
虎头岭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除了村中人经常去祭拜的坟墓,只剩下玉兰庙了。
虽然洪家生不理解道士去和尚庙做什么,但除了玉兰庙,无处可去。
心中打定主意,洪家生向着玉兰庙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忽然听到树叶折断的声音。
洪家生猛地定住,侧耳倾听,从他的东边方向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树叶被踩得“咔擦”作响。
是谁?
洪家生紧张地架弓,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冰冷的箭簇幽幽地泛着光。
脚步声越来越大,终于,那人出现了。
洪家生心口一跳,双眸瞪圆,惊讶地喊道:“胡玉?你怎么在这里?”
胡玉头上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衣服也是纯白色,打扮得像是在戴孝,肘间挂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看到洪家生,胡玉愣了愣,脸上的笑容褪去,变成了冷冰冰的表情。
她没有和洪家生打招呼,提着篮子快步走了。
“胡玉!”洪家生连忙追上去,“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一个人进山?胡大娘呢?”
胡玉低着头,越走越快,无论洪家生问他什么,胡玉一个字都不回。
洪家生最终停住了脚步,他目送胡玉走远,视线下移,看到了胡玉鞋底的泥,泥巴里混着纸灰。
洪家生拧着眉想了想,脚尖一转,不去玉兰庙了,去墓地。
此时的墓地里,魏婪双手抱臂,靠在一棵树上打哈欠。
洪老三的墓前多了新的窝窝头,新的花束,还有没烧干净的金元宝。
【系统:你在等什么?】
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魏婪基本上一无所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山中有两只老虎,其中一只公虎将会在不久后被杀。
杀死它的人则是当时尚且年轻的武林盟主。
【魏婪:距离公虎被杀还有多久?】
【系统:二十天。】
魏婪可不想在山里生活二十天。
他抬起头,找到了一个漩涡形状的圆点,连续点了七下,天色大变,日月转移。
这些人本就是场景重构出来的,哪怕眼睛一睁一眨变成了七天之后,村民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走在山路上的洪家生仿佛瞎了一般,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太阳上上下下走了七次,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墓地边缘。
“你终于来了,”魏婪拍了拍衣服,三两步走到洪家生面前,唇角含笑,“衣服换过了?”
洪家生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没闻到酒味,拘谨地问:“那个,这位…”
魏婪弯眼:“叫我魏道长。”
洪家生作揖,“魏道长,您在这里,可是墓地的风水出了问题?”
魏婪回过头,那哪是墓地啊,简直是伥鬼集中营,数十位伥鬼挤在一起,漆黑的雾气围着伥鬼们,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洪家生看不见,疑惑地等待魏婪回答。
“无事,”魏婪轻笑了声,“我随便看看罢了。”
两人并肩向山下走去,魏婪随口问道:“小村长上来的时候可曾遇到野兽?”
作为村长之子,洪家生一直被称作小村长。
洪家生摇摇头,“天将将亮,野兽还没出来活动。”
他偷瞄了魏婪一眼,青年还是昨日那身红衣,腕上戴着一串翠玉佛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洪家生见过镇上的算命先生,魏婪和他们明显不一样,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同义村?
搓了一下手指,洪家生手心冒汗,问道:“魏道长,您昨日说我七叔有血光之灾,七叔已经救上来了,这灾是不是避过去了?”
魏婪目光柔和,伸手捏住了一片飘落的叶子,随手扔了出去,“事情还没结束,你要是担心他,可以试试寸步不离的跟着。”
洪家生眼前一亮,“寸步不离地跟着七叔,他就能躲过去了吗?”
魏婪似笑非笑,“你天天站在树底下,树叶到了冬天就不会掉了吗?”
洪家生表情黯淡了下去,“七叔真的躲不过“这一劫了?”
不止,魏婪漫不经心地想,就在他刚刚加快速度的七日里,村子里又死了人,直到武林盟主来之前,这场灾难都不会停止。
走出山林时,洪家生发现今早还好好的村子里家家户户绑上了白布,街道上空旷无声,地上洒满了被踩烂的纸钱。
洪家生傻在原地,他捡起地上的纸钱看了眼,慌张地跑回家,“爹!爹!”
村长家,人们围在一起痛哭流涕,洪家生跑回来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家生,你、你还活着?”一满面沧桑的老妇人吃惊地问。
洪家生不解,“婆婆,我当然活着啊。”
“可你已经失踪了七天了,”老妇人眼含泪花,“自从你进山之后,整整七天没有消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已经……”
洪家生呆怔着,“什么七天,我今天早上才上山啊?”
两边对账对不明白,洪家生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他回过头,果然看见魏婪站在门外。
白布垂在门口两侧,门匾上绑着白花,魏婪乌黑的长发拢到了肩上,发丝带着从山中沾染的雾气,潮湿的发尾搭在身前。
他轻佻地对着洪家生眨眨眼,唇角勾起,眼神却凉薄。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山上与神同行一个时辰,山下已然过了七日之久。
洪家生通体发寒,他原以为魏婪是隐瞒身份微服私访的王公贵族,可哪怕是皇上也不能改变天时。
山神显灵,一定是山神显灵。
洪家生低下头,紧紧握住老妇人的手问:“婆婆,七叔怎么样了?”
老妇人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失踪之后,村里人都急坏了,你七叔他前几天借酒消愁,失足摔进了河里,溺死了。”
洪家生身形晃了晃,眼眶唰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