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买牛花掉十五两,还剩三十几两。
到雪季来临之前,大宗是卖林蛙,小宗是卖松子和其它山货,此外还有卖馅饼的收入,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又有个十两左右的进项,算是把买牛的花销给补上了,因此出得起买地的钱。
“一、二、三……”
三十九两都是铜钱,也就是三十九贯,霍凌和颜祺各数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分出四贯,其余三十五贯装进一只大的布口袋。
口袋沉了,钱匣子快空了,颜祺伸手阖上,放回原处,安慰自己田地到手,最大的心事没了,往后总有攒回来的一天。
“我去看看大哥准备好了没。”
“郑婆子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吧?”
颜祺向前追了两步,有些担心。
“不会。”
霍凌注意到颜祺的袖口有一点磨出来的线头,他伸手扯掉。
“她已经被苗守根的事气昏了头,现在多半只想赶紧把钱还了,好让这件事结束,不然等讨债的追到村子里,丢面子事小,出人命事大,到时真就成了全村的笑话。”
“我听大哥说,她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之前还没有的。”
霍凌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大哥喊自己,他留下来多说两句。
“陈婶儿私底下跟我俩说,兴许他们俩命里就没儿子,硬是求来一个,也不是正经子孙缘,生下个讨债的,早晚把爹娘气死,家产败光。”
颜祺一个劲摇头。
“都是自作自受。”
他再次庆幸当初郑婆子没看上自己或者肖明明,以及下山村有霍凌这个人在。
霍峰和霍凌提着钱出门,天色见晚,大个儿和黄芽儿也跟了出来。
这个时间村里在外面疯跑的狗都准备回家吃饭了,它俩所过之处,村狗们要么夹着尾巴快速跑掉,要么跟在后面狐假虎威。
到地方时,跟来的狗已经有七八只,周家养的两只狗冲出来汪汪大叫。
大个儿上前淡定抬腿,在周家门口的树底下撒尿,那两只狗更生气了,又不敢上前打架,一味呲牙低吼。
“别惹事,在外面等着。”
霍凌警告大个儿,那边周成祖的孙子已经出来拉他家的狗,等霍家兄弟俩进门,两只狗也被拦在了门里。
过了一阵,里外总算是都安静了。
定钱摆上桌,苗守根像是饿狗见了肉,两眼放光。
霍凌冷眼看着,心说等六十五两都给了苗家,其中五十两还了赌债,余下的十五两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在正经地方。
苗守根害得家里卖地,亲爹重病,却不见半点悔改,依旧张狂,霍凌可不信他孝心尚存,肯第一时间去抓药给他爹看病。
眼看苗守根想伸手碰钱,霍凌抬起胳膊把他挡回去。
“急什么,先把地契拿出来。”
这五亩地也是早年里苗家从同村别人手里买来的,正好在同一张旧地契上,写明是苗大强所有。
周成祖接过来,念了一遍其中内容,见两家都点了头,他转而拿出事先写好的买卖字据。
“五亩地分别卖予霍峰、霍凌两兄弟,价值六十五两,今收定钱七两,霍峰三两,霍凌四两。”
周成祖提醒道:“想清楚了再按手印,出了这道门,任是哪一方作悔,可都是要赔钱的。”
霍峰和霍凌率先按下手印,苗大强本人来不了,苗守根作为他的亲生儿子,替他画了押。
字据四张,各执一份。
“明日若不下雪,就进城去衙门盖章缴契税,若下雪,就往后挪一日。”
周成祖搓了搓膝盖,大冷天的,他实在不想往城里跑,可身为村长,又不得不带着人走一趟。
眼前事暂时告一段落,苗守根眼看他娘提着装了七贯钱的钱袋子,眼睛都冒红光,“娘,我帮你拿着,一会儿出了门,我直接去麻儿村找马胡子抓药。”
郑婆子不言语,死活不肯让他接手。
苗守根变了脸色,“娘,你不信我?”
郑婆子绕过他,直接往外走。
苗守根低声骂一句,迅速跟上。
院外传来狗叫,霍凌隐约听见苗守根骂狗,有大个儿领头,村狗小团伙里哪个是好惹的。
狗叫声渐远,大约是追出去了,霍峰显然也察觉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些幸灾乐祸地冲霍凌努努嘴。
周成祖干咳两嗓,打断了兄弟俩的小动作。
“你们兄弟俩运道好,赶在过年前把地买到手,现今你们两家有十亩地,怎么也够用了。”
他转而问霍凌道:“这遭买地花了不少,你上回问盖新房的事,现在怎么想,还是要赶着年后张罗?”
霍凌摇头,实诚道:“确是手头紧了,怕是要再等等。”
“等等就是,可别一下子把家底都掏空,地皮在那跑不了,你们家房子又不是不够住,山上还有呢。”
周成祖下炕,主动送他们出门。
“咱们村多少年没有外来户了,就是有,我也不会打发他们去你家旁边盖房。”
次日果然天降大雪,时辰不早,屋里还是昏黑一片。
屋里半宿没睡的人成功睡过了头,霍凌爬起来去茅房,走前给小哥儿掖了掖被角。
在茅房门口他遇到刚从里面出来的霍峰,后者道:“今天看样子是进不了城了。”
霍凌抬头看了眼铅灰色的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过了晌午怕也停不了,就算是能停,回来也天黑了,明天再说吧。”
他进了茅房又出来,系好裤腰带,回去继续抱着夫郎睡回笼觉。
——
隔日雪停,一行人赶着两架牛车进城,在衙门里当场结清银税,将新地契拿到了手。
薄薄的文书上透着新墨的香气,不识字的人这辈子和字纸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家里的房契地契,便是难得有字的纸了。
有时仔细一想,忙忙碌碌一辈子,为的也不过就是这轻飘飘的几张纸。
家里添了地,花出去的钱总要再挣,霍凌和颜祺连着卖了三天馅饼,连叫卖都愈发卖力。
第三日下午收工回家,霍峰问他们明晚要不要去冰上钓鱼。
“要去的话,后天你俩就别进城卖饼了,肯定起不来。”
霍凌扶一把正从牛车上下来的颜祺,等他在地上站稳后才道:“除了咱们,还有谁要去?”
“齐大和春树父子俩,还有长岁和明哥儿。”
颜祺转身问道:“红梅嫂子不去?”
“你们进门前才刚说起来,我也还没搞清楚,一会儿进屋问你嫂子。”
……
“红梅嫌夜里出门冷,不想动弹,说是正好来家里陪我睡一晚上,我俩还能说说话。”
叶素萍在炕上嗑南瓜子,扫走一小片瓜子皮,轻叹一声,“我倒是不怕冷,想去也去不成。”
她拍拍肚皮,“都怪这个小崽子。”
“会有多冷,比山上还冷么?”
颜祺有些犹豫,他不怕冷,而是怕冻病了耽误进城卖饼。
“穿厚点就不怕,冷是冷,但也真的有意思。”
叶素萍让他凑近些,给他抓一把南瓜子。
“总得去见识一回。”
霍凌点头道:“到时候咱们在冰上搭兽皮帐篷,里面生火,不会很冷。”
“冰上还能生火?”
一说到这些事,颜祺就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识的傻子。
“火烤冰,冰不就化了?”
霍英吃着她娘剥好的南瓜子仁,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河上的冰很厚很厚很厚——”
小姑娘夸张地比划完,又捏起手指道:“生的火就一点点,不会掉下去的。”
“英子去过么?”
颜祺笑着问道。
这回换成小姑娘唉声叹气,她托着下巴道:“我爹说我太小了,不让我去,冬花儿他爹也不让她去。”
说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冬花儿明天也要来家里,和我们一起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