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凌到后院时,果然见着好几个村里头的婶子婶伯,嫂子夫郎的,已把颜祺给围上了。
“祺哥儿,你这得有四五个月了吧,怪不得这阵子不常见你在村里走。”
“要么说人家祺哥儿有福气,这才成亲一年吧,肚子就有动静了。”
“挺好,等家里多几个孩子,眼看就热闹了。”
颜祺但笑不语。
实则自打过了十五,开始来往镇上卖馅饼开始,他有孕的事就没刻意瞒着了,凡是有人看出来,一概点头应下,人家道喜,他就收着。
凭着村里传闲话的速度,眼前这些人哪可能到今日都不知道。
无非彼此没那么熟,见面实也没有太多可寒暄的,眼下挺着的肚子正好是个现成的由头。
“是有五个月了,头几个月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这会儿,倒觉出腰沉来了。”
“可不是!”
此话一出,登时引得在场几人的共鸣,都是生养过的,尤其爱跟怀头胎的小年轻说这些,毕竟在别的事上能说的也不多。
“要我说,熬过前三个月,四五个月的关口上,算是最舒服的,身子没那么沉,胃口也好了,再往后是越来越遭罪,恨不得赶紧卸货算了。”
“那是你运气好,我当初足足吐了半年,脸色像老黄瓜钱子,又干巴又绿,成日里就怕孩子保不住。”
颜祺应了几句,心里惦记着前院的事,算着时辰,差不多要开席了。
正想把后院的人请回前院去,就透过眼前的几道人影,瞧见霍凌来了。
“汪汪!”
今天没拴大个儿,它趴在牛棚和猪圈的中间守牲口,看见霍凌,它第一个站起来摇尾巴。
说得起兴的几人被它吓了一跳,打头的齐家婶子,也就是齐红梅的婆婆拍着胸脯转身,看到是霍凌,她松口气,笑道:“我还当是谁,二凌,你是来找祺哥儿的?”
“这才分开多大一会儿,你们小年轻就是腻乎。”
有人在他和颜祺之间来回看。
霍凌清楚自己只要接了话茬,就肯定要被打趣,来来去去的,没啥意思。
他索性不跳坑,答非所问道:“眼看就要开席了,我看好些位子还空着,这不来找人了。”
一说吃席,大家立刻动起来,半点不耽搁。
此举倒也不丢人,都是随了礼的,可不得吃回本,霍家又是舍得花钱买酒肉的。
“这就要开席了?我以为还得一会儿工夫。”
“马上了。”
其实霍凌也不知道具体还有多久,只管先把人弄走。
他目送一群人离开,弯腰摸了摸大个儿,颜祺同样回头唤了一声,示意剩下三个别叫。
家里的狗日日吃得饱,不用在吃席的时候钻桌子捡剩菜剩骨头,说实话,那些人嘴里漏下来的,他和霍凌还不乐意让自家狗吃。
因此便让它们留在这里,一会儿外面吃完再单独喂。
霍凌摸了摸小哥儿的手,挺热乎,不凉,放心的同时道:“刚刚你们说什么的,没说什么你不爱听的吧?”
颜祺笑了笑道:“都是来吃席的,哪有上赶着给咱家人添堵的,无非是老几样,问孩子多大了,我身上如何。”
“我估摸着也没人敢惹你。”
他用下巴点了点挨着两人腿边坐的大个儿,“它们几个可都在呢。”
“人家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难不成你还放狗咬。”
颜祺推着霍凌往前走,“你不说快开席了,自己还跑来后面,前面谁在张罗?”
“有大杨。”
“又是大杨。”
“他就爱这活儿,不信你去问他。”
小两口相携着再度出现在前院,霍凌去首桌和舅舅说话,颜祺扶着腰去灶屋,看一眼菜做得怎么样。
不远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人收回视线,小声感慨,“是真没想到祺哥儿这么快就有了,当初刚进村时那瘦巴巴的劲儿啊,我看着都揪心。现在呢,,那脸蛋白里透红的,比怀身子前气色强多了,到底是好日子养人。”
他其实还想说,方才在后院说话,还瞅见颜祺戴了个挺粗的银镯子,闪得人眼花。
不过这会儿提出来,倒像是他眼馋,而自己没有似的,索性就咽了回去。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对了人,穿金戴银都不在话下。
谁让他当年没福气,找着这么个好人家。
另一边的妇人把剥好的松子往嘴里一塞,“到底是岁数大些,虽是逃难路上挨了饿,但在那之前身子骨就长全了,你看那明哥儿不就还没动静。”
“哎呦,你要说林家,也不知长岁小子的毛病能不能让孩子给随了,要是真随根儿,那可完咯……”
村里人聚在一起就是这般,说完东家说西家,还经常绕完一圈抱怨起自家,骂完枕边的男人,再骂不懂事的孩子,要么再加上公爹婆母小叔子小姑子。
但无论说什么,都止步于上菜之前,等桌子摆满,便全都拿着筷子往盘子里揽,生怕少吃了一口,有时动作快了,筷子都能在盆子上面打起架。
而能吃酒的,更是酒碗不离手,你敬我,我敬你,没多久就喝得面堂发红,当打嗝都是一股酒气时,那就算是喝美了。
结束后,桌上的剩菜都教吃席的人分着带回家,锅里余下的则是干净的,来帮忙的要是乐意要,就端一碗走,此外也够家里再吃个一两顿。
霍凌和颜祺都对夏灶人的手艺很满意,女灶又如何,也半点不差的,跟人说好,再过几月家里的满月酒还请她来,结账时霍峰多给人拿了十个鸡蛋,夏灶人欢欢喜喜地走了,此后一段时日里,逢人就说霍家人厚道。
——
忙过满月酒,紧接着是春耕。
原先家里田地只有五亩的时候,单靠霍峰和霍凌两个人翻地,多下些力气也能忙完,现今变作十亩,就很是吃力了,亏得去年秋收时买了牛。
一人一牛,在田里来回溜达着,就能把地给翻明白,每当这时就愈发觉得买牛的钱花得值,哪怕日日给牛割草喂着,也心甘情愿。
说起喂牲口的草,赵家两兄弟学本事的时日还太短,没法自己进山,家里又只剩一亩地,不过一日就料理完了,于是霍凌不带他们上山的日子里,天不亮先走去镇上找些杂工做,挣个二三十文的辛苦钱,下午回来,寻着刚发芽不久的嫩草,割了送去霍家,要是还有甚么砍柴挑水的活,也一并接了,从没喊过累。
一到饭点,还溜得快,生怕霍家留他们吃饭。
就连霍凌都觉过意不去,他是收学徒的,不是给家里雇长工的。
可赵家兄弟觉得既拜了师,给师父家做活是天经地义,在家时爹娘也这么教育,说好些学徒住在师父家的,连洗脚水都得打好端到面前。
霍凌却不习惯,想来想去,觉得既拦不住他们出力,不如就说清楚,不能让人家白干。
正巧今年春耕,他打算在山下帮忙。
这日他叫住赵寅生和赵辰生,一人给了个苞米垫肚子,他自己也拿了一根啃,几口过去后道:“过些日子地里下种,只我和我大哥两个,肯定顾不过来,反倒耽误上山的时日,不知你俩乐不乐意来帮忙,做上两日,晌午管饭,再给五斤面。”
“管饭就够了,面我们不要。”
赵寅生听罢,很快说道。
“不要不行,来了就得要。”
霍凌摆出师父的架子。
他也想过给钱或是给肉,但给钱的话,这两个实心眼的怕是更不会要,就是拿回家,家里那个比他俩更实心眼的老爹,指不定还赶着儿子早点送回来。
给肉的话,现在天热了,不太能放得住,只能一顿吃饭,赵家不会舍得,相比之下,还是粮食最合适。
霍凌也事先和霍峰商量好了十亩地如何分配,原先的五亩,是两亩麦、两亩高粱、一亩苞米。
现在将麦子扩到五亩,这是最要紧的粮食,高粱不变,苞米扩到两亩,余下一亩则是原先家里五亩地中肥力最薄的,今年拿来试种了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