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兄弟俩有样学样,全都脱掉了湿衣服,比起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才是最难受的。
三只狗也全都在忙着甩毛,水珠飞溅,踩了一地的深色梅花印。
“师父,要生火么?我看这洞里有些树枝和叶子。”
“先不急,等上一会儿,看雨会不会停。”
在山洞里生火,单是窜出的烟就够把人熏个好歹,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生的好。
赵寅生一听,也就不忙了,三个人收拾好了衣裳,光着膀子对坐,还时不时因为吹进来的凉风,搓两下冒鸡皮疙瘩的胳膊。
不多时,赵辰生忽然抬起头道:“完了,师父,咱们今天采的灵芝岂不是全被雨泡了!”
赵寅生闻言,也赶紧去扒拉身后的背篓,拿出里面叶子裹的灵芝,打开一看,果然全数湿透,捏一下能挤出水。
赵辰生看起来都快哭了,“完了完了,全都白瞎。”
他道:“幸好出门前把院子里正在晒的灵芝都收起来了。”
霍凌早就在下雨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这点,灵芝归根结底是蘑菇,它们喜欢在湿润的地方生长,但如果采下来后被水浸泡,很快就会发霉,根本等不及晒干。
不止篓子里这些,此时山中其它地方,还没有被发现的同一批灵芝,八成都不能要了。
小一些的雨就罢了,这种几年不遇的暴雨,同样足以把正在生长中灵芝的伞盖打烂,救都救不回。
不过这一点,估计眼前两个人还没想到。
“不算白瞎。”
他淡定道:“只是不能卖了,咱们可以留着烧个汤,晚上就吃掉。”
赵辰生苦巴巴地捧着几朵灵芝,赵寅生则慢半拍地想到了山中灵芝的情况,告诉赵辰生后,这小子眼看就要真的哭出来。
“这也太可惜了!那可都是银子!”
霍凌拿了根随手捡的细树枝,毫不留情地敲一下他的脑袋。
“白龙山这么大,难道你能每个地方都去到?一个灵芝季里,哪怕采一千朵灵芝,必定同时有更多的灵芝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被野兽吃掉,掉进土里烂掉。”
他音调微沉道:“我早就说过,在这种地方钻牛角尖,一味贪多,那你早晚要因此吃亏。”
树枝转了个方向,指向树洞外的雨幕。
“如果今天是你独自进山,没有我和你哥在,我猜你会第一时间护住灵芝。因为在你眼里,灵芝等于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说是错了,也不是多大的错,只是从小受穷吃苦,人穷怕了,骨子里的性格难改。
赵辰生摸了摸被树枝戳到的脑门,嘟囔道:“我也不傻,虽然银子是好东西,那也比不得命重要。”
“除非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然谁都会心存侥幸,万一灵芝保住了,下山就能多挣几钱银子。”
这次不等赵辰生反驳,赵寅生抢先道:“我了解他,他绝对会这么想。”
赵辰生抗议道:“大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哥什么哥,你敢说你不会这么想?”
赵寅生不似霍凌点到为止,他把话说得更刺耳些。
“你的性子要一直这么‘贪’,就下山种地去,别回头哪天把小命搭在山里,我没脸见爹娘。”
这下赵辰生是真的被说生气了,他背对身去,不看霍凌和赵寅生。
两个年长的对视一眼,都没开口劝。
有些道理就得由着本人慢慢悟,不然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雨久久不停,只是后来由大雨转为中雨,雷声更是贯穿始终。
霍凌想,今天过后,山里会多不少雷击木。
从这点来看,不是坏事。
因为被困山洞走不出,他们终究还是生了一堆火,烧的是在树洞里找到的一些细树枝和干燥的叶子,又用背篓撑起衣裳,摆在火苗撩不到,又足够靠近的位置慢慢烤干。
三只狗都靠在霍凌身边,最闲不住的黑豆儿叼了一块自己找到的石头玩儿。
大个儿闭目养神,黄芽儿则坐在一侧,看着山洞外,风吹进时,它的鼻头随之轻轻动一动。
火堆送来些微暖意,但和自洞口不断吹进的冷风对上后所剩无几,哪怕三个人都是青壮汉子,这会儿也被冻得手脚冰凉。
摸了摸衣裳,还是湿的,穿上只会更冷,只能庆幸现在是夏天,要是秋冬的季节,事情就麻烦了。
不过话说回来,到那时白龙山也过了雨季,很少会下雨。
他招呼赵家兄弟起来活动,原地跑跳,干什么都行。
“驱一驱寒气,免得等回去都病倒了。”
说罢他去了洞口,探身朝外看了看。
天色依旧阴沉,也不知这片雨云有多厚,半点飘走的意思都没有。
最喜欢这场雨的无疑是山间草木,就说洞口周围的这几丛杂草杂树,皆被浇洗得翠绿且干净。
看不见太阳,他无法估算时辰,但从洞里火堆燃起的时间算,再等下去,即使雨停,或是变成不耽误赶路的小雨,届时也要天黑了。
“今晚要在这里过夜。”
霍凌拿下背篓上的衣裳,用手举着在火堆上展平。
“咱们还有些水和干粮,熬过一夜就能下山。”
只一夜的话,不吃不喝都没问题,更何况他们还没到没吃没喝的地步。
加之身居遮风挡雨的山洞,洞里的干柴还可以再生两堆火,有狗放哨,赵家兄弟很快接受了现实。
他们围在火堆旁边,烤干了衣裤,重新穿上,一堆火差不多燃尽后,又生起第二堆。
“就一个饼子了,你们三个各分一口解解馋,要是晚上雨小了,你们就出去逮东西吃。”
霍凌掰开一个凉的苞米饼子,挨个喂给三只狗,赵寅生和赵辰生也是同样。
不过这点吃食,人尚且吃不饱,更别提大狗。
转眼深夜。
逼自己赶紧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天亮后下山的霍凌,原本倚在石壁上睡得迷迷糊糊,可是一股不该属于山洞的鱼腥味却突兀地飘到鼻子里。
他睁开眼,先是看到了大个儿的大黑脸,接着低头,发现手边多了两条新鲜的鱼。
霍凌用力抓了抓大个儿的下巴,大狗舒服地眯起眼,见另外两人还没醒,他高兴地小声道:“你去捉鱼了?外面雨停了吗?”
又摸了摸大个儿的毛,睡前好不容易烤干了一点,下河一回又湿透了。
鱼还没断气,时不时扑腾一下,使得霍凌的睡意彻底散净。
他爬起来借着月色向外走,守在火堆旁的黄芽儿摇摇尾巴,也正用爪子按着一条鱼啃。
比起从小吃喝不愁的大个儿,黄芽儿当野狗的时候又挨打又挨饿,完全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此刻面对生鱼也吃得很投入。
霍凌觉得好笑,大个儿还挺讲义气,知道给在家守夜的伙伴带饭。
至于黑豆儿,正在甩着舌头舔嘴巴,一看就是跟着大个儿出去吃了个饱。
刚刚的两条鱼里,定然有一条是它一路叼着送回来的。
山间雨后,河流涨水,是捉鱼最容易的时候,比趁夜色逮林鼠和兔子方便多了。
虽说这父子俩不怎么爱吃鱼,到这个时候,估计也不挑。
它们个头大,消耗也大,真敞开吃,三只狗一天能吃一盆肉,挨不了一点饿。
霍凌在洞口站了好一会儿,雨后的空气湿润,有一股独特的味道,他不讨厌,反而很喜欢。
加上连绵的大雨阻碍了很多野兽的出行,现在雨停了,它们也还要警惕一阵子。
这短暂的间隙里,山中变得很安静,时不时仍有湿意拂到脸上,是风吹落了树叶上的积水。
一场大雨困住了山中人,但也给白龙山送去新的生机。
今天过去,林子里会冒出更多的灵芝和虽不值钱却能充饥的杂色蘑菇。
回到山洞,霍凌拿出随身带的小盐瓶,准备把大个儿送来的鱼烤熟了吃。
他习惯进山带点盐,倒不是为了做饭,而是关键时候,兑出的盐水能补充体力,也能拿来清洗被虫子咬过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