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怪我从小训他时太惯着,你看谁家猎狗这样?那么大个儿了还和奶狗子时一样,动不动就哼哼唧唧。”
颜祺嫁过来这些日子常陪着大个儿玩耍, 还给它梳毛、做饭吃,大个儿多聪明一狗, 自是能看出有些事找谁更有用。
颜祺也确实比霍凌心软,耐不住它蹭, 替它说情道:“要不……栓根绳牵着它去?它有日子不得上山, 天天在村里跑估计也腻了。”
毕竟是跑山的猎狗,听霍凌说它一天能自己在山里窜上十几里。
大个儿耳朵一动,立刻往柴屋跑去, 片刻后叼了一根哗啦啦响的铁链子出来,丢在颜祺脚边。
这铁链子是栓它用的,做的挺长, 像昨日家里人多,总有怕狗的, 霍凌就把它暂拴在了后院,免得有人溜达过去时被它吓着,平日里是很少用的。
霍凌看它这副模样, 加上夫郎开了口,妥协道:“那就去吧,快到麻儿村时再拴上就成。”
两人一狗前后走着,大个儿所经之处,家家的看门狗都要叫上两嗓。
大个儿却是昂首挺胸,浑身黑毛泛着亮光,走出了狗王的气势。
第二次走上这条路,颜祺的心情已截然不同,路上遇到不少人都是喜宴上见过的,哪怕还有些记不清究竟是谁家的人,点点头打个招呼还是使得。
路过林家时院门关着,他没看见肖明明,也就直接走过去了。
再往前到杨家,杨庆生的小爹庄氏得知他们去麻儿村,拿了铜子和油壶出来,拜托霍凌帮忙打上一斤菜油。
“大杨回铺子里了?”
霍凌唤了声“庄小伯”,应下打菜油的活计,见杨家安静,随口问道。
“一早就回去了,铺子里近来忙嘞。”
伞这东西不是一年四季都好卖的,入夏的一阵子是白龙山的雨季,算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为此早早就得备起货来。
杨庆生常说自家这等制伞卖伞的合该去南边才好,听说那里一年到头都烟雨朦胧,可转念一想,那样的地方怕是制伞的工匠遍地都有,哪里像保家镇,满打满算只两户做这生意,不说发大财,养活家小问题不大。
手里多了个油壶,霍凌将其挂在手上,随着走路的姿势来回晃荡。
为了照顾颜祺,他刻意走慢了些,大个儿时不时在路边停驻,东闻西嗅。
出了下山村,两侧皆是大片田地,间或能看到有农户在其中劳作。
在颜祺老家,这个时节的麦子都快长成了,他们那处的麦子是秋种夏收,春种秋收的是稻子、苞米和豆子。
不似关外,冬日里太长,苦寒时节任你地里长了什么都能冻死,故而凡是能种的都赶在天暖时种下,隆冬之前收获。
“家里最近下种,咱们不用多留几日帮忙么?”
今天一早家里就没了人,霍峰和叶素萍都下地去了,霍英年岁不小,也能做些活,因此一起带了去。
“往年我会下山多停几日,忙完再回去,但今年摆了席面,占去了不少时间,哥嫂的意思是让我不用管了,还是进山要紧,他们自己想办法。”
家里几亩地虽说有分给霍凌的口粮,但实际上还是大房取了大头,他们出力多,拿的也多,合情合理。
为此霍峰和叶素萍向来不让霍凌费太多力气在地里,做人总不能既要又要的。
“咱们村人丁不甚旺,不少人家农忙时劳力都不够,会商量着互相帮衬,凑上几个人头,今日去你家地里,明日去他家地里,轮上几日就全忙活明白了,到谁家的那日,那家就管一顿饭,不需给工钱。”
颜祺听罢放了心,他以前在老家,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对田地看得很重。
话虽如此,年景不好时土地却是最无情的,都说中原大地沃野千里,遇到天灾人祸,饿死的人同样是最多的。
“我听大嫂说,山上也有菜地,这时节也该操持起来。”
霍凌颔首,“屋前屋后各有一大片,我一个人时没空管,大都撂荒了,等这回你我上去,重新翻一遍,想吃什么就种什么。”
颜祺莞尔道:“好。”
霍凌说的这番话,让他想到小时候家里的菜地种了好些苦瓜,爷奶和大爷、爹爹都爱吃,所以隔三差五桌子上就有一盘,小辈不爱吃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说了不算呢。
那时候他便盼着等以后自己也长成大人,能决定家里菜地种什么。
“你爱吃苦瓜么?”
他忽然问霍凌。
霍凌迟疑道:“不爱吃那个,苦了吧唧的,你爱吃?”
得知颜祺也不爱吃,他松了口气,还跟颜祺说可以去寻些麻瓜种子,种一种试试。
“咱们关外的麻瓜脆甜,别处没有,种下去两个来月就结瓜,夏天啃一口甭提多自在。”
如此等到麻儿村时,两人已把山上菜地每一畦种什么都安排好了。
将大个儿拴在马胡子家门口,进门等了等才轮到颜祺,马胡子替他诊了脉,说是调养得不错,把家里的药喝完就罢。
“山上早晚还冷着,记得穿暖和些,可别着了凉。”
马胡子示意小哥儿放下挽起的袖子,问霍凌天暖了,再上山可要添置几包驱蛇虫的雄黄粉,还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霍凌道:“自是要的,这回雄黄粉给我多拿些,药酒要一瓶,还有那蛇药粉也取上两包。”
在乡下看诊,一人的诊金不过几文钱,对于马胡子来说卖药才更赚些,他乐得做成了霍凌的生意,起身往屋里取药。
东西拿回,颜祺挨个看了看。
霍凌付了银钱,说上山前给哥嫂留些雄黄粉,余下的都是带上山的。
像是被毒虫叮了也能用的蛇药粉和药酒,家里也有,用得很慢,只有雄黄粉是需拿来洒在门前屋后的,撒上一圈两大包就没了,不是能省着用的东西。
得知进山时药粉都是要随身带的,颜祺打算回去多缝几个小药囊。
大概是买的药粉药味太重,回去的路上大个儿都不愿靠着他俩走了,自己远远地跑在前面。
颜祺多看了几眼,想到毒虫和蛇也是会咬狗的,尤其是山里的草爬子,叮在狗身上藏在毛里更难找,便想到时候可以也给大个儿缝个药囊,挂在项圈上,多少有点用处。
至于它喜不喜欢就另说,总好过被虫子吸血生病。
草爬子厉害得很,发现不及时是能把狗活活吸死的。
——
翌日,清晨。
霍凌和颜祺起了个早,收拾着东西预备进山。
东西装好没多久,林长岁连带赵家兄弟俩也来了,一个叫寅生,一个叫辰生,先前林长岁说起过,与二人皆是在镇上做杂工混熟的,年纪不大,为人实在。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赵家实在是穷,两兄弟为了攒钱娶亲,自十一二起就趁农闲时四处揽活儿了。
他们并不多话,霍凌问他们吃没吃早食,皆说吃了,没应霍家的招待,转而主动问东西在哪,见已用绳子捆好,便一前一后挑起担子试了试重量。
霍凌主动道:“箱子里装了些东西,有几件衣裳和一床被,不是空箱,挺沉的。”
赵寅生是老大,掂量一下摆摆手,“棉花布头能多沉,比起我们在镇上做工时扛的那些个沙土轻多了,二凌哥你放心,我们兄弟俩稳得很。”
将出门时,由赵家二人挑着衣箱,霍峰和林长岁则挑了平角柜,霍凌和颜祺各自背了个背篓,里面装着粮食及其余各色吃用。
料着上山第一顿肯定没力气做,烙好的饼子也带了些,还用布裹了煮熟的鸡蛋。
霍英平常不这么早起,今天为了送小叔和婶伯,霍峰和叶素萍起床时她也爬了起来,哪怕这会儿还在打哈欠揉眼睛,依旧跑上前摸了摸大个儿,又任由小叔揉了揉自己脑袋。
颜祺和她牵了牵手,“等婶伯下山,给英子带一条新帕子好不好?”
“那……我想要绣小蝴蝶的!”
霍英举起手在身旁扇了两下。
“好,那就给英子绣小蝴蝶。”
颜祺和她互相勾住小指拉了两下,笑着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