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7)

2025-09-27 评论

  酸涩的情绪只一瞬,颜祺压下去后吸了吸鼻子,趁蛋黄还没彻底沉下去,又分出一半还给霍凌。

  “你也吃。”

  霍凌吃饭狼吞虎咽,见状赶紧拿半个馒头去接,嘴上道:“就一个咸蛋,还得怎么分。”

  不过这几口馒头,确实吃起来比往常更香。

  想到过去总见饭桌上哥嫂互相夹菜,往后在山里,他也能这么干。

  中途霍峰回来,和颜祺打了个照面,颜祺起身喊了“大哥”。

  于霍峰而言,只要是小弟看得上的,乐意娶亲就谢天谢地,如今进了门更是自家人,便让颜祺别客气。

  “我家老二是个犟脾气,你以后多担待,他若欺你,你只管找我和你大嫂评理,我们替你教训着他。”

  颜祺孤身一人来此,没有娘家人撑腰,汉子家更得做出姿态来好教人放心。

  片刻过后,叶素萍送一条刚裁出的新布巾,一套自己的旧衣裳到这边。

  “我已让你大哥去烧水了,一会儿打了水简单洗洗,头发就先不洗了,当心着凉,等白日出太阳再说。完事后身上这套衣裳不要了,晚上你先凑合穿我的,多少比老二的合身些,横竖在自家里,不丢人。”

  她是妇人家,心思细,霍凌则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家里添了个人,要周全的事属实不少,他两口咽下手里最后一块馒头。

  “我想着明日去集上给他买身现成的,再扯几尺布。”

  叶素萍颔首,没说这般做费银钱的事。

  娶亲的是老二,花钱的人也是老二,她这个做大嫂的不好管太宽。

  “这样最好,有一身穿的,再做一身换洗就差不多了。”

  又指了指衣裳里裹的兔毛坎肩。

  “这也是我从前换下来的,本想过阵子拆了改小些给英子穿,你先拿去穿在里面,暖和得很,等来年入冬前再制身新的。”

  她顺势问颜祺会不会裁衣,颜祺说会。

  叶素萍复笑道:“如今我也是有妯娌的人,回头咱俩一起做。”

  她本还想说,屋里多个哥儿,要置办的零碎东西不止衣裳,却担心在这说多了颜祺过意不去。

  哥儿少言寡语,经历那么多,心思本就重,遂打算明天趁霍凌出门前再嘱咐。

  吃罢晚食,霍凌本想自己收拾,颜祺非要上手,他想着活计轻省,任他去了。

  两人一个刷锅一个洗碗,默契得很。

  大锅里热水沸腾,霍凌兑了两大盆出来。

  “你先洗着,好了喊我,盆子盛满水太沉,你端不动。”

  屋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颜祺知道时辰不早,怕耽误霍家人睡觉,没多犹豫,快而安静地脱了身上的脏衣。

  这身衣裳还是从老家穿出来的,是娘亲一针一线的手艺,哪怕已破破烂烂,他也不舍得丢,仔细叠好放在一旁,想着明日洗洗,往后就收到箱子底。

  盆里水温热正好,摸着暖手暖心,盆边除了新布巾外还有一把皂角。

  颜祺蹲在地上,打湿布巾,一点点擦身。

  布巾涮了几回,眼看清澈的水变得些微浑浊。

  实在脏得很,他脸颊微红,又加重了几分搓身子的力道,后背也用两手拉直了布巾,绕过去来回蹭了好几遍。

  差不多以后他换了盆水,仔细又洗了一个来回,周身恢复清爽,只可惜头发还洗不了。

  他用布条重新束了一遍,思忖着一会儿问问霍凌有没有旧布头,给他一块把头发裹住,这样不会脏了枕褥。

  倒水一事上他不想麻烦霍凌,自己以前在家照样下地干活,力气不小,却忘了今时不比往日。

  满水的木盆果然沉得厉害,他费了半天劲,也就挪动了一丝,只好硬着头皮去喊人。

  屋外。

  霍凌洗漱快得很,洗脸漱口加冲脚,三两下就好了。

  为了等颜祺,他搬了个凳在仓房门口陪大个儿扔骨头玩,时不时看一眼门窗。

  看着看着,忽而想到小哥儿此时在里面做什么,把自己想得脸红耳热,不得不又起身去打了点凉水洗脸。

  足扔了几十个来回,屋子朝院里开的窗方才推出一条缝,小哥儿露出个脑袋,小声喊他名字,音调低而软。

  沉甸甸的盆子在霍凌手里轻若无物,地上余些水渍,晾一阵就干了。

  他要的旧布霍凌也给他找了出来,是条破了个洞的汗巾子。

  “洗干净的,没舍得扔。”

  村户人家哪个不节俭,衣服烂得实在补不了,也会留着做鞋面、打袼褙。

  “等我用完再洗洗。”

  颜祺怪羞赧,侧开身去,低头把头发尽数裹进布里,一根头发丝也没露。

  事情都做完,时辰不早,霍凌让小哥儿睡里面,独自踩着布鞋去吹熄了灯。

  屋内唯剩月光映亮桌椅轮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皂角味,他察觉得到小哥儿的紧绷,只说了两字:“睡吧。”

  颜祺捏着被角,呼出一口气,慢慢阖上眼睛。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

  霍凌错过了十五的大集,但镇上平日也有集市,只是没初一十五那么热闹,来的人也少。

  带下来的山货还没出手,他等不到下个初一,如今屋里有了夫郎,干劲更足。

  依他看,酒席还是要摆的,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除了酒席,山上和山下都得添置东西,这些本是定亲后男方这边准备的,现在顺序颠倒,照样省不得。

  此外离家前大嫂和他列了几样哥儿家的日用,他挨个记下,预备等山货卖完就去逛逛,遇见了就买。

  关外太平,地广人稀,种地就能填饱肚,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只在八月采参季时进山碰运气。

  眼下青黄不接的时候,大集上贩山货的人尚不太多,今天从街头到街尾,更是只有霍凌一个。

  大鹿角一摆,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人,但霍凌打眼一看就知道都是凑热闹,没有掏钱买的,因此没费心招呼。

  背篓里倒出来的东西有桦树茸和松黄,以及几朵猴头菇。

  前两样白龙山里四季皆有的药材,前者生于桦树,后者与松树伴生。

  采这两样东西讲究技巧,单块越大的越值钱,若是敲得太碎就容易被压价。

  不过因药效不差,向来不愁卖,有人零散着买回去泡水补身子,也有倒腾药材的走商一股脑收走,后者给的价比散卖低,但能一下子结一笔钱,不必守着摊空耗。

  猴头菇则都是年前长的,在寒冬里风干得彻底,趁雨季前尚能捡漏,否则等第一场雨落下,全数泡烂,便只能等今年新的菇子生出来。

  霍凌搬块大石头垫着坐,先将猴头菇卖出,干货论两称,得了二十文,是一妇人要拿去炖鸡待客。

  桦树茸近六斤,一斤时价五十文,松黄四斤冒头,时价一斤三十文。

  因不是大集的日子,没有走商来此,只得散卖,熬到午间集都快散了方卖空,加在一起到手四钱多铜子儿。

  比起这些,鹿角就难售不少,要是昨日来,霍凌有把握卖出去,一日之差,生意冷热着实悬殊。

  不过这东西不怕放,大不了下次再来,他把鹿角重新栓好提起,收了摆摊的草席一卷,趁别家收摊前赶紧去逛。

  镇上该有的都有,啥也不缺,他寻了个布行,看靠墙竖起的杆子上悬了不少成衣。

  成衣不及扯布自己做实惠,买的人很少,布行悬些成衣多是为了展示自家布料子的好坏。

  一听有人打听成衣价钱,伙计动作麻利得很,生怕霍凌作悔的模样。

  “您瞧瞧这件,料子多结实。”

  又翻开衣裳给他看针脚,“我家裁缝的手艺没话说,针脚直,首尾也收得好,买回去只管穿个三年五年。”

  一件粗布衣裳穿个五年,洗也洗得糟烂了,不过卖货的总是喜往夸大了说,不然怎显出自家东西好。

  霍凌也做生意,不当回事,只伸手翻着看了看。

  哥儿衣裳的样式与男子无异,区别在颜色鲜亮,男子惯穿黑、灰、褐,换做哥儿,像什么靛蓝、竹青、菊青之类最常见,更浅的干活容易脏,乡下人极少会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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