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昨夜发生的事,不想轻易放过吴三,可更不愿连累赵弛。
赵弛捡起麻绳另一头,道:“水笙,带上钥匙,我们出门一趟。”
“噢……”水笙慌忙把钥匙抓起,紧挨着男人。
天色尚早,灰蒙蒙的,春风裹着一丝暖意,台阶四周前几日清理过,又冒出几蔟青色苔藓。
“赵弛,我们去哪里呀?”
水笙不时扭头,轻抿的嘴唇微微张开,小脸蛋都扭曲起来了。
缘由无他,赵弛把吴三绑成个粽子,拖在地上走。
泥地都是石子啊,砂砾啊,衣裳很快磨破。
吴三贴着地面的身体到处都渗出血迹,嗷嗷喊疼,喊救命。
他紧咬小牙,看得牙疼起来。
几个村民蹲在屋舍前吃早饭,听到动静,连忙追出来。
“嚯,赵弛手里拖的人是谁啊?”
“吴三!”
“哈,吴三又偷东西了吧,活该!”
看戏的,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的,溪花村逐渐热闹,追着两人的村民越来越多。
有村民怕闹出性命,连忙去找村长。
*
吴家门外,一名灰色葛布衣的妇人心急如焚。
她准备遣儿子继续出去找人,听到动静,脚还没踏出门口,便看见自己那老汉被赵弛拖了过来,丢在地上。
“赵、赵弛,你这是何意啊?!”
吴氏跟两个儿子看见吴三变成这副模样,尖叫几声。
村长带人赶到,忙问:“赵弛,你在干什么?”
村民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水笙攥紧赵弛的衣摆,腿脚软,强撑着站稳。
赵弛拍了拍水笙,目光沉静。
“吴三深夜遣入我院,欲行盗窃不说,还动手伤人,换作大伙儿,该如何处置?”
赵弛不愿把水笙差点被欺负的事说出,怕有损他的声誉。
且换成偷盗一事,更容易挑起民愤。
村民哑声。
灾年里,一口饭就是他们的一条命。
百姓把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谁偷粮食,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报仇。
若在民风剽悍的地方,早就把贼人塞进笼子,浸到河里去!
吴氏连忙喊:“莫要浸猪笼啊——村长,你替吴三说说情,吴三他也是想不开——”
两个儿子怒目而视,可看着赵弛魁梧的体格,不敢动手。
“赵、赵弛,你别欺人太甚……”
赵弛冷冷扯动嘴角。
“事情还没完,水笙,背过身去。”
水笙没问缘由,刚背过身,瞬间听到惨叫。
他扭头窥视,只见赵弛抓起吴三左手,动作利索。
咔嚓一声,硬生生把吴三左手的五根手指头掰断了。
旁观的村民吓得面白,吸气噤声。
赵弛道:“别看。”
话是对水笙说的。
水笙又怕又燥,一股火窜在身体里。
他平日胆小,哪里敢看这等可怕暴/力的场面。
然而此刻,赵弛正在为他讨一口气。
水笙不想听话,没有把头转回去。
有股火在他身体里流窜,他眼睛热乎乎的。
水笙忍着闭眼的冲动,道:“我要看。”
第16章
旁人避之不及的场面,水笙却满心坚定。
与他四目接触,赵弛低叹,面上冷色不改。
他抓起吴三的另一边手,目光漠然。
很快,吴三右手的五根手指软软地呈弯曲状,全被折断了。
十指连心,平日若有一根手指疼,常人都会疼痛难忍。
此时此刻,赵驰面冷心狠,当着众人的面给吴三施予惩罚。
周围连接响起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村长面色几变,咬牙打量哀嚎不止的吴三,摇头叹气。
那两条胳膊软如面条,手指更是只能歪曲地吊着,若有一日恢复,定然没法好全了。
但村长不好说什么,赵弛帮过村子几次大忙。
反观吴三成日里游手好闲,常常窃取家中的积蓄喝花酒,人厌狗嫌。
同为溪花村的住户,就算再厌恶,还没发展到见面相争的地步。
然而事已至此,此刻偏帮谁,多数人心里还是有杆秤在的。
“这也算恶人恶报……”
“吴三以后还敢嚣张不?”
“活该!总算有人出了这口恶气!”
四周冷嘲热讽不断,吴氏和两个儿子挂不住脸。
所幸吴三只被断了两只手,没有送去府衙,更没浸猪笼。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人抬回屋,待关了门,看热闹的百姓还还散尽。
大伙儿捧个碗吃着,靠在树荫底下,边吃边闲聊。
赵弛走到水笙面前:“可还好?”
怕水笙被吓着,特意弯腰,凝神沉目,细细观察他的面色。
少年唇色微白,眸光发直。
但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可见变得比从前勇敢了一些。
水笙回过神:“不打紧。”
二人一前一后走回老屋,关起大门。
赵弛打水洗手,干净了,将依旧有些愣的少年牵入屋内。
“水笙,方才……”
“我不怕!”
水笙倏地打断,深深喘了口气。
赵弛折断吴三的两只手时,村民骇然,看他跟看阎罗王似地的。
水笙却不同,他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做。
他忍下眼眶涌出的湿热,两只手抓住赵驰的手指,握紧。
“真的不怕。”
赵弛笑了下:“可怪我没把他送官府?”
又道:“夜里他险些欺负你,送官府便宜他了。这吴三,原来是个锁匠,以前去城里做工攒得不少银子。”
上了年纪,又小有积蓄,就变得愈发游手好闲。
这也是吴氏对他眼不见为净,甚至死心塌地的原因。
吴氏跟那两个儿子都盼着吴三戒了喝花酒的习惯,重新去城里找工挣钱。
赵驰道:“他两只手被我折断,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了。哪怕长好,莫说再做锁匠那等细致的活,连重一点的东西都搬不得了。”
赵弛平时寡淡,独来独往,但不代表他是个善茬。
他当着村民的面断吴三的手,一是给对方教训,二则可以杀一儆百。
此举,已等同在村民面前宣告,不要轻易招惹赵家,更不要招惹住在家里的水笙。
他就是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都害怕。
他与水笙,已经是一家人。
*
水笙听完,泪水从眼角直直流淌,像两串细长的珠子。
赵弛看到他哭,手掌抬起,接住晶莹剔透的泪珠。
“别哭。”
“水笙,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水笙哽咽,点点头,不过半刻,鼻尖红通通的。
挂着泪花的眼眸抽了抽,他问:“那,那你还上山吗?”
当众教训吴三,往后好一段日子只怕村民绕着赵家走,倒不担心再有人来扰。
可经过昨晚的事,赵弛不放心把水笙独自留在老屋。
当下开口:“跟我一起进山。”
把人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又不住庆幸,还好昨日下山了。
水笙长长“嗯”一声,按捺不住欢快。
赵弛看他湿漉漉的眉眼挂笑,滚了滚喉结。
“……山里冷,没有老屋待着舒服。”
“我、我又不怕……”水笙紧紧拉住赵驰的拇指,生怕对方反悔。
*
时候还早,两人在正堂用了个早饭,随后收拾干粮。
水笙多带了一套衣裳,被褥。
赵弛拎上包袱,带他进山。
荒野连绵,无人的山林不时回荡野兽嚎声。
日头刚起,悬在树梢的露水化了,水珠子淅淅沥沥往下落,如同下雨一样。
只一个冬天,出入山林的路已经长满荒草,赵弛昨天粗糙清理过,眼下带着水笙,将遗漏的地方再次清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