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静静注视墓碑上的刻字,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后,少年挣开被牵住的手,眼神无措。
“赵驰,我,我要不要说点什么。”
赵驰嘴角上扬,说道:“爹娘,我把水笙带来看你们了,过些日子,我们就会成亲。”
“孩儿如今也要有自己的家,你们泉下有知,可以安心。”
又道:“若你们在世,见着水笙定会喜欢,他是个很好的人,孩儿会照顾好他。”
水笙紧张的心绪逐渐平复,他抬眸,接着赵驰的话,轻轻开口。
“爹娘,请你们放心,我,我也会照顾好赵驰的。”
当夫妻的,都该互相照应,他们也会如此。
彼此紧靠,当着长辈的面,认认真真地许下承诺。
山里湿气重,周围的水雾环绕不散,只停留半时辰,水笙鬓发都被打湿了。
赵驰简单收拾了一下,道:“回去吧。”
“这么快就走么?”
“嗯。”
赵驰不是话多的人,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虽然每年都会上山祭拜双亲,却很少对着墓碑说话,每每清完野草,烧完纸,简单拜过后就下山了。
“这里湿气太重,待太久对你的身体不好。”
又道:“过些日子,咱们把爹娘的灵牌准备好,到时候供在堂上的神龛里,方便见到他们。”
水笙眼睛一亮:“好~”
赵驰看着他:“我还有几句话没跟岳父岳母说,以后一并说了。”
水笙这才反应过来,赵驰说的爹娘,是指双方的长辈。
他连连点头,无不答应。
一连几日,春雨绵绵天,两人只清了院子,连地都顾不得种,开始忙碌起来。
赵弛要修缮老屋,还得联系几个人来帮忙,请对方在成亲那日准备酒席饭菜。
除了预备酒菜,食材也得劳请他们采买,赵弛给钱爽快,事情很快谈妥。
而水笙则日日伏案,将喜帖逐封写好,有送给先生的,送给金巧儿跟柳儿家里的,花婶的,还有村子里相熟的十几户人家,剩下的一张,要送到沂州的青树镇去。
他带着小狼,挨个将每张请帖交给村民,把最后那张留给赵弛。
夜色四合,屋内烧着炭,驱走几分弥漫的潮湿水汽。
赵弛把水笙揽在怀里,拿着请帖看了一遍,道:“明日我租匹快马,尽量早点赶去青树镇。”
说完,发现趴在胸膛的少年眸色游离,不由亲了一口,嗅着他发间的浅香,低声问:“怎么走神了?”
水笙捂着被亲过的眼皮,胳膊肘交叠,搭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微微尖的下巴贴着胳膊左右转动。
赵弛好笑:“有心事?”
“你,你不慌张么……”
少年脸色闷闷,前几日的喜悦一扫而空。这几天老想着成亲的事情,弄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兮兮的。
照常理而言,他与赵驰的感情水到渠成,又无旁人阻挠,忧虑全无,理当高兴才是。
水笙心跳飞快,他拿起赵驰的手掌,贴在心口上。
“你听……”
赵驰低叹:“不必多思。”
叹着息,手指紧扣着衣襟一解,将少年托在怀里,抱起来坐着,嘴唇和鼻梁不断往滑嫩的脖颈下钻。
良久,水笙被放倒在枕上,嘴唇红彤彤的,小衣都被亲得透明。
赵驰帮他换了一身,注视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粗声道:“困了就睡吧,今晚什么都不要想。”
水笙哼哼,出来的气只剩下微弱的吟声。刚才他也的确叫的累了,听着男人沉稳的心跳,乖乖地趴着,不久便睡下。
*
一起,赵驰租来快马,身披蓑衣,怀里揣着婚贴。
水笙与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眼看时辰已到,便不再多缠,眼神巴巴地目送对方骑上快马离开。
怕自己多想,拿起这几日没时间看的书,挨着小狼毛茸茸的大身子,一字一字诵读,又提笔誊抄,驱散心中过度的焦虑与思念。
村子里笼在一片雨雾下,雾气连绵,赵驰一身蓑衣很快被打湿。
高大的身影没入水雾,快马疾驰,官道上过往的车辆都避让开了。
五天的路程,赵驰鲜少休息,一路驱使快马,只用了四天的时间便赶到青树镇。
他先找了家客栈用热水洗漱,待收拾干净,便去铺子买几盒糕点和补品。
来到叶海山家正值傍晚,一家人都在。听得门外有人敲响门锁,大女儿小莲前去开门。
她在城里从没见过这么高的男人,面色一丝不苟,叫人无端畏惧。
她怔怔地问:“你,你找谁?”
“我来拜访叶伯父,为水笙成亲一事。”
小莲一愣,连忙把人请进屋。
正堂,叶海山跟何翠姑疾步赶来。
两人一身崭新的袄子,脸色如常,想来前不久闹出的嫌隙,如今已然和好。
叶海山对何翠姑说:“送点热茶过来。”
又转头看向赵驰,说道:“一路赶来,想必车途劳累,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赵驰想说不必,却见何翠姑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他微微一吟,将登门的见面礼放下,取出一张红色帖子,交给叶海山。
“七天后,就是我跟水笙成亲的日子。他性子内敛,平日只挑好的话说,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怕给人添了困扰。”
听闻此话,叶海山讪讪,他跟翠姑说的那些,赵驰定然已经知晓。
赵驰面色不改:“他不怨恨你们,反而将那夜发生的事归咎于自己的原因。”
叶海山叹气:“我,我愧对他。”
“那天小莲告诉我们他离开了,我想去找的,奈何翠姑有些失控,与我说什么若再出去把他带回来,就要和离。”
“她从未在我面前哭成那样,我才……这几天总算好了,待我今晚劝劝,到时候一块去喝你们的喜酒。”
叶海山作为长辈,与赵驰说这些,实在窘迫。
赵驰亦没有探听人家夫妻之间的打算,他递交婚贴,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叶海山,看眼前的形势,对方会来吃这杯喜酒的。
于是他开口道别,未做多留迅速离开。
何翠姑拎着茶壶进门,看见几个礼盒,便问:“人呢?”
“回去啦。”叶海山坐在椅子上,捧着热茶连声唏嘘。
“水笙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明天买几件贺礼,咱们一块过去吃杯喜酒。”
何翠姑神色不定:“水笙真要跟那个男的成婚?”
叶海山纳闷:“是啊,怎么拉?”
“他,他看起来不像个善茬,定然不好惹,他来见我们都冷冰冰的,那胳膊结实的,一看就有力气。”
何翠姑又道:“水笙单薄,哪里拧得动这个男的,嫁给对方,当真不会被欺负么?”
叶海山哈哈一笑:“翠姑,你果真放下芥蒂了。”
何翠姑格外不自在,轻抚发髻,脸色别扭,却说道:“那天到底是我们不对,而且水笙是海河跟英芳的孩子,你说的,我都相信了。”
她叹着气:“我们几个打小就相识,他们如今不在世间,说到底,对水笙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哪里忍心看他被人欺负。”
叶海山欣慰一笑:“翠姑,你能这般想我很高兴,明天早上咱们去买贺礼,一块乘马车过去。”
何翠姑答应,对赵驰十分怀疑,与叶海山多打探了对方的消息。
*
转瞬之间已过七日。
开春了,这天难得放晴,莺声连连。
赵家老屋热热闹闹,今天村里都在议论一件事儿。
赵驰那个铁树终于开花啦,听闻今日成亲,要娶水笙做夫郎呐。
第63章
老屋里里外外都贴着红色喜字,再系上红绸做的花结,飘带在树梢下飘扬,装点得十分喜庆。
主人平时细致打扫,将院子料理得井井有条。逢这春日花丛茵盛,挪移花苞栽在小院中,得几场雨水滋润,吐出鲜艳花蕊,湿润的空气流荡着浅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