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119)

2025-10-01 评论

  皇帝笑了笑,“好奇?”

  卿云垂首不言。

  外头大太监道:“皇上,宁嫔娘娘梳洗好了。”

  皇帝眼瞥着卿云,卿云只跪着。

  “让她回去。”

  外头太监怔了一瞬,回道:“是。”

  “你们都退下。”

  这里的“你们”偏又不含卿云了,卿云也只能跪在榻下不动,皇帝是看出什么来了吗?他不知道,实则是他自己的心思也正在摇摆。

  自然,那也是个法子,李照已然证明,那不仅是个法子,还是个行得通的好法子,只他实在厌恶那事……可若不走这条路,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尽快获得皇帝的宠爱?

  卿云正神思不属,下巴却被猛地抬了起来,叫他只能同皇帝面对面。

  快要就寝了,皇帝头发披散着,比寻常束发显得更年轻,也更可亲了几分,而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烛火摇曳之下,他同李照的相似之处和不同之处也越来越清晰,他不是李照,他是皇帝,是李照的父亲,他看着正值壮年,模样与李照和李崇都有几分相似,美与丑在此刻的卿云眼中没有任何区别,他要的是权力,能够实现他所有心愿的权力,至于权力的来源如何,他不在乎。

  “你好奇什么?”

  皇帝神色寻常。

  然而卿云却从那双和李照相似,但比李照给人的压迫要强得多的眼睛中觉察到了危险,他不由在他的眼下战栗,是进是退,生死之间,一念之差。

  皇帝道:“方才好奇磨墨,想给朕磨墨,现下又好奇朕的妃子……”

  心跳霎时几要停止,卿云定定地看着皇帝的眼眸,他已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了一段时日,皇帝虽让人害怕,却也算是个好伺候的主子,除了一开始命人教他规矩,便再无其他动作,他甚至觉着,若他肯安分,说不准真能如他们所说的熬到老,熬到死,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可,便这样,他能甘心吗?他会甘心吗?!

  他便这般不明不白地失去长龄,便这般在宫里头苦熬一辈子?!

  皇帝没接着说下去,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卿云。

  “奴才……”卿云暗中狠咬了牙,他抬起长睫,一字一字道,“仰慕天颜。”

  皇帝没有任何反应,他只仍静静地看着卿云,卿云的相貌自然是好,否则也不可能迷住他儿子,只光论相貌,皇帝也不是没见过比卿云更美的,先帝好颜色,他杀入皇宫时,四下逃窜的妃嫔哪个不是绝色?

  皇帝起先只是淡笑,到后来笑得越来越开,最后竟是放声大笑。

  殿内外回荡着皇帝的笑声,外头宫人侍卫皆都悚然,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皇帝这样的笑声。

  “朕真没想到……”

  皇帝一面笑一面摇头,叹息般道:“你竟胆大到了这种地步。”

  “来人——”

  卿云心下一凉,这一幕简直令他想到了当初李照下令杖毙他的那一刻,但皇帝可不会像李照一样留他一命,他不假思索地抬手死死抓住皇帝的大腿,“皇上——”

  外头宫人侍卫已涌了进来。

  皇帝看向跪在地上单手抓着他大腿的人,一双大眼睛里头满是惶恐,惶恐中又含着哀怨、不甘、恳求……这小内侍生了这么一双凄婉绝艳的好眼,真真是千娇百媚妖眼戏之,凡人难斩。

  皇帝看着卿云,却是没下令命人将他拖出去,只道:“去取朕的扇子来。”

  宫人侍卫们立即又退了出去,保管殿内扇子的宫人又迅速取来皇帝平常惯用的一把乌木折扇。

  “下去。”

  宫人连忙退了出去。

  卿云不明所以,他心下一半松一半紧,只见皇帝抓起他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一只手抓着卿云的手,一手拿起折扇,“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下去,卿云吃疼地“唔”了一声,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疼。

  皇帝毫不留情地打了卿云掌心五下,乌木坚实如铁,卿云掌心立即鲜红透亮地肿了起来,他吃不住疼,眼泪不自觉地便掉了下来,只没再出声叫疼。

  皇帝打完,看着簌簌掉泪的卿云,道:“维摩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卿云奋力吸住了眼泪,依旧不肯改口,嘴硬地哑道:“奴才,这是真心。”

  皇帝抬起手,卿云以为他还要再打,便不由先皱起了小脸,哪知皇帝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乌木扇落在他受伤的掌心,皇帝也放开了他的手,卿云摇晃着稳住手里的扇子,抬眼,却见皇帝正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赏你了,下去吧。”

  卿云肿着手,带着那把乌木扇回了下房,一路,外头无论是宫人还是侍卫,皆不敢侧目,卿云走在回下房的路上,竟有几分从前在东宫的感觉。

  乌木扇搁在桌上,即便屋中烛火幽暗,依旧散发着醇厚光泽。

  卿云掌心红肿,痛得他浑身发颤。

  当年他在大理寺受刑,拶刑都受过,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若能获得皇帝宠爱,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今日皇帝看他的眼神,至少也有三分。

  卿云握住掌心,眼中光芒四溅。

  如今在下房,卿云虽地位有所提升,却也仍要事事亲力亲为,他强忍着掌心疼痛,打水清洁自身,在御前当差,这是每日必须做的事,否则让皇帝闻到汗味或是异味,便不用再在御前当差了。

  手掌捞了湿帕,卿云强忍痛楚,擦拭身躯,眼中不知不觉却是又落下了泪。

  他又想长龄了。

  *

  翌日晨起,卿云面色如常,丁开泰亲自来他房前等他,“卿云……”

  卿云见他欲言又止,便道:“丁公公有何吩咐?”

  丁开泰神色复杂,昨夜甘露殿发生之事,他夜里便听说了,宫里头规矩森严,在场的宫人们也都是在外头听动静,他只含糊听众人说皇帝笑了,宫人们都说从来没听过皇帝那样笑。

  今晨,贴身伺候皇帝的总管太监特意来同丁开泰打了声招呼,皇帝昨晚临睡前交代了件事。

  “你手上可是受了伤?”丁开泰道。

  卿云昨夜手掌肿痛,用冷帕子敷了,勉强睡了过去,今晨醒来也仍肿着,还是疼。

  卿云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不碍事。”

  丁开泰看着卿云,半晌,他道:“按照御前的规矩,带伤是不好近身伺候的。”

  卿云心下一紧,打蛇随棍上,他这几日不能不在御前,于是恳求道:“丁公公,我只是伤了手,那一点点伤,不碍事的。”

  丁开泰心道果然,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反复思量后,很快便咬了咬牙,道:“实际今日甘露殿的林公公也特意交代了,”他再看向卿云,眼神中竟有几分忧虑,“皇上特意交代,若是你近日还想贴身伺候,便不必管那些规矩。”

  卿云神色一怔,丁开泰抬起手,捏了下卿云的肩膀,“卿云,”丁开泰神色凝重,“你今日也可不去的。”

  卿云迎上丁开泰的视线,心中竟升腾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多谢丁公公。”

  卿云微一拱手,他知道丁开泰是好意,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皇帝也同样知道。

  是啊,他便是要邀宠媚上又如何?他曾是他儿子最心爱的内侍,他必定知道李照是如何宠幸他的,如今他来到他的身边,难道他对他的审视就真的没有半分旖旎吗?

  昨夜磨墨时,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可真叫他觉着熟悉啊,熟悉得他想笑,太子,还是皇帝,说来说去,不就是男人吗?

  比他想象得可要简单多了,卿云心下厌恶,冷冷哂笑。

  皇帝下朝回殿,见卿云随侍在侧,淡淡一笑,换了常服出来,撩袍在龙椅上坐下,便道:“昨日墨磨得不错,过来替朕研墨。”

  卿云猛地看向皇帝。

  皇帝瞥向他,似笑非笑,“怎么?又不会了?”

  卿云藏在袖中受伤的右手轻蜷了蜷,他抿了下唇,在皇帝的凝视中上前,右手拿起墨锭,掌心伤处被坚硬的墨锭一抵,立即泛起了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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