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趴在皇帝怀里,满脑子想的却全是长龄。
“明日在宫里歇着吧,”皇帝道,“将手养一养。”
“嗯。”卿云软声道。
皇帝手掌上下抚着卿云的背,道:“便是皇后,心思也该在后宫里。”
“知道了,皇上别教训我了,”卿云拍了下皇帝的胸膛,“烦死了。”
皇帝闷闷地笑,“好吧,朕不说了。”
皇帝手臂紧了紧,卿云便趴在皇帝的胸前,听着皇帝胸膛平稳的心跳声,他闭着眼睛,却是睡不着。
一连两日,卿云都未曾去六部,他假作不想,只在宫里如往常般陪伴皇帝,只是出了笼的鸟儿哪有那么容易便收回心呢?
皇帝其实心下也明白,他的心中亦很矛盾,自然希望卿云时时伴在他身侧,只要他处理政事累了,便能回头看到卿云的笑靥,同他耳鬓厮磨一番,好消解一身的疲劳,自然,若一味如此,贪心的小内侍便会觉着不满足而变得暴躁易怒。
于是第三日,皇帝终于放了卿云出宫。
第三日,便是秦少英陈情之日,更是苏兰贞说好的,要解决工部之事之日,卿云得到皇帝允准,心早便飞出去了,只面上还是对皇帝恋恋不舍,在皇帝面上亲了好几下,这才离去。
坐上马车,卿云的心情便好了起来,马车一到六部,卿云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脚还未曾迈开步子,却听身后齐峰道:“云公公可要记着皇上的吩咐。”
卿云猛地停下脚步,原地立了片刻后才慢慢回转过身,笑靥如花,“知道了,让皇上放心吧。”
才入六部,卿云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被他藏起来的帕子和钥匙,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他在竹林里费劲地穿行,弄得紫袍都皱了,头发也被竹叶打乱了,仍是没有找着。
卿云心中气苦,对着竹林又是好一顿踢打。
“损坏部内公产,不知是什么罪名啊?”
秦少英揶揄的声音传来,卿云脸慢慢从竹叶中探出,目光冷冷地看向秦少英。
秦少英今日仍是身着便服,高高地束着马尾,双手抱在胸前,“我当公公不来了,”他抬手拍了下胸前,“陈情书早便写好了,只等公公来瞧呢。”
卿云从竹林中走出,他看也不多看秦少英一眼便往工部方向去走。
“又去找苏兰贞?”
卿云脚步停下,回头,对秦少英道:“怎么?你嫉妒?”
秦少英笑了笑,“是啊,我嫉妒。”
秦少英上前,站在卿云对面,字字清晰道:“我再同你说最后一遍,我没有对长龄说过分的话,更没有逼他去死,那并非我的本意。”
卿云手指微颤,淡淡道:“你觉得,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他抬眼,“那么那次在太庙,想置我于死地,也并非你的本意了?”
秦少英莞尔,“那倒不是,我想的是,你若活下,必是李照所救,李照对你情根深种,对储君可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新君仁厚,我亦乐见其成,你若死了……”秦少英那双常笑的眼眸光闪动,“那也是死得其所,李照用太子之位陪你了。”
卿云也笑了笑,“好,秦少英,你我从此也不必装了,我与你不死不休。”
秦少英道:“我奉陪到底。”
他说罢,又拍了拍胸口,“你想要的就在这儿,我等着你来取。”
秦少英转身离去,夏日阳光在他发尾跳动,卿云心中恨意熊熊,他恨过李照,恨过皇帝,甚至恨过长龄,但秦少英……一定是他最恨的那个!
卿云一步步走向工部,若说先前还有丝丝迷茫,对秦少英的杀意已压倒了一切,不光是为长龄,更是为他自己!
卿云毫不意外地又吃了闭门羹,看着上锁的屋子,卿云无力地笑了笑。
罢了,苏兰贞根本不是长龄,他不应再在幻象中沉溺,也是他自己弄丢了钥匙,低着头将要转身之际,却见门缝里似乎有半张探出来的字条。
卿云连忙俯下身抽出,打开一看,果然是苏兰贞的字迹,上头只写了一行字——“今夜酉时天香楼。”
第122章
混蛋!
卿云直接将那字条撕了。
他难道不知道他根本出不了六部?!就只留下这几个字……这是留给他的吗?
卿云说不出是气还是恼,站在原地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方才敲打了他,若他今日还敢跑出六部,搞不好皇帝真的会收回他行走六部之权。
卿云按下心思,他看着四周风景,心下又涌出几分迷茫,他该去哪呢?
卿云先去了吏部,他想吏部因工部罢官之事难免焦头烂额,兴许他能插上手,吏部官员那日被他威风扫过,当时他手持圣旨,众人自然俯首帖耳,今日他现身,众人自然也都恭敬,但却不停地打太极,反正就是不让卿云插手任何事务。
其他几部情形也都差不多,兵部卿云没去,他嫌恶心。
如此一直到了午间,齐峰来送膳,卿云却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提着食盒来到工部随便找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卿云没胃口,他忽然更理解了一层,皇帝许他行走六部,是叫他看清楚,权力只有在会使用它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效用,而他空有三品,不过是个挥不动神兵的稚童罢了。
唯有在宫里,在内宦当中,他才能算个人物。
卿云轻轻一笑,觉着皇帝的手段还是要比李照高明许多的,兴许在他请求去六部颁旨时,皇帝便看出了他的野心,想用这种法子叫他认清现实。
要退吗?只要放下对秦少英的仇恨,放下一些其他自己都不理解的怨与欲,往后退一步,便是人间仙境,再无烦恼了。
卿云静静地不知坐了多久,眼看天色都已西沉,他忽然站起身,毫不迟疑地向外走去。
六部门后值守的侍卫向他行了一礼,卿云瞥眼看向等待自己的马车,招手让那侍卫赶车过来。
“我要去最近的成衣铺子。”
那侍卫立即面色大变,“公公,这……卑职只负责送您回宫,旁的地方,是不能去的。”
“好,那我便自己叫马车,但你记住,倘若我在谁的马车上失踪了,你想想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
那侍卫脸色又变,简直是瞬间变得惨白。
“我向你保证,你今日做我的车夫,听我的使唤,我便保住你的命,也许你一份荣华富贵,”卿云站在台阶之上,冷冷道,“我若做不到,便短折而死。”
侍卫听他竟发那般毒誓,不由单膝下跪,“卑职不敢,公公请上车。”
卿云扶着扶手上了马车,钻入马车之前,他淡淡道:“若是叫我发觉你偷偷将车赶回宫道,我便从车上窗户里跳下去。”
那侍卫心中原正摇摆,听罢再不敢弄鬼,连忙道:“公公,我立即带您去成衣铺子。”
卿云到了成衣铺子,买了一套民间服饰,他原身量纤瘦,一身素白衣裳,便如弱冠公子一般,卿云又道:“去天香楼。”
“啊?”
侍卫脸又白了,“公公……”卿云目光扫来,他连忙改口,“郎君,去天香楼做什么?”
“这是你该问的吗?”
侍卫神色说不出的纠结,最后在横竖已经抗旨了的情形下咬牙驱车前往。
等到了天香楼门口,卿云才知为何方才侍卫的脸色那般精彩。
天香楼是青楼,五层楼,每一层都有香粉花瓣洒下,卿云立在下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太监逛青楼,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卿云压下心中反感怒火,心想苏兰贞看上去不是那般卑劣之人,他既约他来此,一定是有非来这儿不可的理由,就是不知苏兰贞到底在哪?这人也不说清楚。
卿云抬眸,冷冷地看向天香楼的招牌,对侍卫道:“你留在外头。”
“郎君……”
侍卫脸上简直已经不能看了,他只能相信卿云做出的承诺,以及祈祷卿云来天香楼是有正事,说到底,卿云是内侍,也不能做什么……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