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188)

2025-10-01 评论

  将手里的帕子放回去,苏兰贞轻轻地呼出口气,他们原本便不相熟的。

  卿云发觉苏兰贞好像在偷看他。

  先前他到工部时,苏兰贞都躲在他那个屋子里,卿云很偶尔才见到他,不知怎么,近几日,他每回来工部查问,苏兰贞都在外堂,虽未站在近前,也隔着许多人,但卿云对旁人视线异常敏感,他可以确定,苏兰贞就是在偷看他。

  是觉着三个月前他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对他态度大变,他觉着奇怪是吗?

  卿云冷着脸喝茶,如今越来越冷,白狐毛轻轻刮在他面上,他低垂下眼,假作不知。

  只他自己不好再去偷看苏兰贞,怕被苏兰贞视线撞个正着。

  然而一个半活的长龄就在不远处晃来晃去,他怎能忍得住不看?只能在交错时偷偷看一眼罢了。

  如此便又到了年节,今年李崇都不在,他上次进宫请求外放出京,皇帝答应了。

  这回年节,卿云真是连李照的面都没见着了,上回他说让李照有机会来寻他,纯粹便是胡说的,如今皇帝摆明了不让他同李照相见,倒让他生出了几分恶念。

  他故意气皇帝,在床上乱叫李照的名字。

  他不是不许他对旁人花心思吗?那他便在他床上喊他的儿子!

  事毕,皇帝抽身而下,淡笑道:“从前提起维摩,你便着恼,如今倒全换了。”

  “这不是为皇上助助兴吗?”卿云不在意道。

  皇帝深深地看着卿云的脸,他忽然上前托起他的后脖,“卿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便不能像先前那般好好的吗?”

  卿云放松地靠在他的手掌上,“好,我要见太子。”

  皇帝不说话了。

  卿云也只笑着不说话了。

  “换一个条件。”皇帝淡淡道。

  卿云道:“好,你把淑妃杀了。”

  皇帝放开了他的脖颈,下榻吩咐准备浴池。

  卿云哼了一声。

  皇帝给他添堵,他也要给皇帝添堵。

  若问为何,实则也不过是他只有这个法子罢了,皇帝若有什么看不惯他的,自然有千百种法子来叫他不舒服,而他只有这个法子。

  兴许又被李照说中了,他那日便是想通过李照报复皇帝。

  可恨李照,堂堂太子,年节不是都在宫里吗?他翻个墙不就进来了?丝毫不管外头还有齐峰看着,便是谁也没法闯殿。

  卿云方才在床上一直故意乱喊,倒还真的回忆起了从前同李照在床上的时候,李照在床上也是很正经的,他其实还是怕他不那么喜欢,卿云也确实不喜欢,所以事后都会找长龄寻求安慰……

  罢了。

  卿云闭了下眼,将这些杂念赶出脑海。

  年节过后,卿云回到六部,却是意外得到了个消息——秦恕涛旧伤复发,性命垂危。

 

 

第127章 

  御医用词谨慎,然而哪怕是在旁的卿云都听出来了,秦恕涛命不久矣,马上就要死了!

  卿云强压下心头兴奋之意,看向神色凝重的皇帝。

  皇帝派了三位御医去替秦恕涛诊治,御医们都是同样的措辞,束手无策。

  先前秦恕涛在战场上实则便是受了重伤,伤及了肺腑,只是当时勉强算是表面治好了,如今冬日一冷,旧伤复发,恐怕是药石难医了。

  “皇上,”卿云将手放在皇帝胳膊上,“别太难过了。”

  皇帝抬起手,手掌放在卿云的手背上按了按。

  皇帝亲临秦府探望,卿云跟随左右。

  秦府内虽未听哭声,却也是一片愁云惨雾,棺材停在堂中,用来冲一冲,皇帝上前抚摸了那棺材,心中竟回忆起当年他们兄弟几人结义的情形,同生共死的誓言尤在耳畔,如今却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皇帝入了内室,秦少英跪地行礼,皇帝扶了人起来,卿云瞥见秦少英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眼中全是红的,心中不由冷笑,你也有今日。

  “元峰,朕来看你了。”

  皇帝坐在病榻旁,秦恕涛面色蜡黄,目光僵直,已是将死之召。

  卿云同秦少英是生死仇人,和秦恕涛说到底也还是不相干的人,见他此番情状,竟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这人一生征战沙场,为皇帝出生入死,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年仅四十八岁,便已重伤难治,油尽灯枯,荣华富贵滔天权势是否给他这一生带来过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摩诃……”

  秦恕涛吃力地呼唤了他们当年称兄道弟时,喊过的皇帝小名,一只垂在床侧的手不停颤抖,似是想要抬起,却无力再举。

  皇帝伸出手,握住秦恕涛的手。

  秦恕涛面上露出安心之色,这才缓声道:“你来了……”

  “你如今……贵为皇帝……肯到府上看、看我最后一眼……不、不枉我们兄、兄弟一场……”

  “莫说这般丧气话,怎么便是最后一眼了?朕不过是来探病,御医会治好你的伤。”

  皇帝紧紧握着秦恕涛的手,这是一只和他共打天下、伤痕累累的手,那只手大如蒲扇,曾经极为有力,能空手捏碎巨石,如今却是颤抖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秦恕涛扯了扯嘴角,他似是想笑,只是那张脸上再也无法露出笑容,他低声道:“阿含……”

  “父亲。”

  秦少英立即上前在秦恕涛的床头跪下,他双目赤红,眼中满是泪水,充满了悔恨和懊恼,是他没能在战场上保护好他!

  “你……出去……”

  秦恕涛眼珠只僵硬地看着床顶,他连动一动眼珠的力气都没了,他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留在同皇帝说话上。

  “摩诃……我、我想单独、单独……”

  皇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都下去。”

  屋内仆人御医纷纷下去,卿云也跟着后退出屋子,秦少英跪在原地似不想离开,皇帝道:“阿含,听你父亲的话。”

  秦少英弯下腰,眼中泪水落地,这才猛地起身走出屋子。

  众人在屋外等待,卿云余光见秦少英立在一旁,虽面无表情,眼中却不断落泪,同他平日放肆狂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卿云以为自己看到秦少英这般会很爽快,可不知怎么,心下却也是沉重不已,同他初闻秦恕涛病重之时的兴奋心情截然不同,兴许是他真正瞧见了秦恕涛行将就木的模样,这个王朝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在临死前,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卿云不知道秦恕涛单独和皇帝说什么,他猜大约和杨新荣一样,应当是说些托孤之语,他心下又不禁一阵烦躁。

  这般不知站了多久,秦少英忽然转身推开门,“父亲——”

  卿云随着秦少英的大吼回头,却见秦恕涛躺在榻上,已然面色发青闭上了眼睛。

  “父亲——”

  秦少英泪如雨下,膝行到秦恕涛榻前,趴在榻上放声大哭。

  皇帝坐在榻沿,神色之中亦有几分悲戚,他抬手按住秦少英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起身对卿云道:“走吧。”

  回宫的轿辇上,卿云情不自禁地问皇帝:“皇上,秦大将军最后同您说了什么?”

  皇帝神色淡淡,道:“元峰糊涂了。”

  卿云听皇帝语气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上前拉住皇帝的胳膊,“皇上别伤心了。”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朕不伤心。”

  卿云抬首看向皇帝的眼睛,尽管皇帝如今对他敞开了心扉,可那也仅仅只是一条缝,对于皇帝来说,打开这条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除了二人私密情爱之外,还有许多许多幽暗的部分仍被他牢牢地锁着。

  卿云脸靠向皇帝肩膀,皇帝抬手搂住了他。

  夜里,皇帝还是同卿云说起了当年之事。

  “你佩在腰上那飞鸟衔草的玉佩正是当年结拜之时朕戴的那个。”

  卿云心说原来这么晦气,早知道他便不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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