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23)

2025-10-01 评论

  再说太子李照这头,一入太极殿,皇帝便让太监传递了折子与他和齐王分别观看,原是新派去丹州的巡察使传回的密信。

  李照与李崇看完后,俱都默默的。

  皇帝道:“张文康折子上写的,你们怎么看?”

  李照道:“父皇明鉴,张大人处事一向审慎,他既如此说来,怕是丹州真的不好。”

  “嗯,齐王你说呢?”

  李崇拱手道:“儿臣愿往丹州,助张大人一臂之力。”

  李照看向李崇,他这兄长比他大三天,原也其实算不得比他年长,只行事冷峻,倒是有兄长之风。

  皇帝道:“丹州之祸,非朝夕所铸,无量心,朕若交给你办,你能办好吗?”

  “儿臣必定全力以赴,不让父皇失望。”

  皇帝道:“你是朕的好儿子,朕从不对你失望。”

  于是皇帝又召来几位大臣,如此这般商议到了夜里,这才放了众人。

  李照与李崇一同出宫,两侧太监侍卫提着灯,将漆黑的宫道照得如同白昼。

  “兄长此去丹州,可要小心。”

  “我知道。”

  “丹州局势混乱,深不可测,兄长不妨先隐瞒身份,秘密前往。”

  “我也正有此意。”

  李照沉默片刻后轻轻笑了笑,“今日难得兄长与我意见相同。”

  李崇手负在身后,宫道深长,他淡淡道:“与国事之上,我也只是就事论事。”

  李照笑了笑,不多争辩。

  一开始,皇帝便属意要让齐王前往丹州,李照一早便看明白了,他想李崇也是。

  皇帝只有他们两位皇子,丹州之行,必定危险重重,他是太子,即便想去,也是不能够的。

  二人在朱明门分道扬镳,李照想着丹州的事务,思绪不断飘远,及到进了书房,都未曾在意书房里卿云还在,自顾自地在榻上躺下,面容平静地思索着。

  卿云好不容易等到李照回来,见李照对他视若无物,心中已开始忐忑,再见李照那“无人”时的神情竟是比平时更叫人难以捉摸,不由怕了三分。

  卿云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站着。

  李照躺在软榻上思前想后,终无定论,起身要唤人时,方瞧见地上斜斜的影子,他一抬脸,却见卿云正立在不远处,一双明眸怯生生地瞧着他,他视线一扫来,卿云便跪了下去,“殿下……”

  “你怎么在这儿?”

  李照语气平和,然而卿云丝毫不敢放松,他轻声道:“太子殿下走的匆忙,未曾让我退下,我……”卿云抬了下眼望向李照,“殿下让我不要半途而废,今日字还未练完。”

  李照心思繁乱,原只想一个人静静,也不想对卿云发火,上回的事,一次便够了,其实也不算什么真火,他想要个不那么守规矩的在身边解闷,便也得不能对人太过苛刻才是。

  李照沉默时,卿云心中已又弥漫上那时的不祥之感,可又不肯罢手,富贵险中求,他总不会一直毫无长进,于是道:“殿下在宫中议事这么久,饿了吧?”他冲李照莞尔一笑,“昨夜殿下你赏我的那道绣丸肉真是好吃。”

  李照见他笑眼明亮,在烛光中明眸可人,又满嘴的贪食之言,也淡淡一笑,“这荤腥东西,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夜里才吃得下了,过来。”

  卿云起身过去,也不敢放松,李照歪躺下去,拍了拍身侧,卿云这才坐下,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李照,他直觉李照有话想说。

  “你知道为何建听凤池吗?”李照道。

  “自然,先皇后恩德惠下,皇上怀念,也是为丹州大旱祈福。”卿云轻快道。

  李照半靠在软榻上,屈起一条腿,他低头看到卿云的手,便抓来看,“你这手倒像个奴才。”

  卿云的手又白又纤细,还很柔软,只掌心里生了许多厚厚的茧,手背上也有些旧疤痕残余。

  卿云低声道:“我原本就是奴才。”

  李照听他声音低落,笑了笑,“做孤的奴才可还委屈你了。”

  “太子殿下又打趣人。”

  李照笑着轻抚卿云的手,他神色悠然,片刻之后,又凝神看向卿云,问道:“丹州大旱,你说,孤去丹州赈灾如何?”

  卿云脸色陡然一变,“真的吗?殿下要去丹州?!”

  李照瞧他模样,心中思虑倒先放在一旁,撑起身往后坐了坐,“怎么?你觉着不好?”

  卿云道:“自然不好。”

  李照道:“为何?”

  卿云道:“殿下不在东宫,若是有人欺负我,便没人给我做主了。”

  李照不由露齿而笑,“你这奴才,心眼忒小,就只想着自个儿?”

  卿云也笑了,“我也是舍不得太子殿下您去那么个地方吃苦受罪呀,您有的是奴才,那些事让奴才去办就好了,您何苦还要亲力亲为呢?”

  李照沉默片刻,忽地挑了挑眉毛,视线打量了卿云纯稚面庞,轻笑着摇了摇头,手攥了下卿云的手,“孩子话。”

  “来人。”

  李照轻唤一声,外头太监立即进来应答。

  “备水,孤要睡了,”他看着卿云道,“今儿夜里,你留在寝殿守夜。”

 

 

第16章 

  东宫守夜,一夜共有七十二个太监,分三批轮班,里头都是机灵人,卿云这么个“糊涂人”,李照不放心让他替了谁,也免得又惹出些事来,他所谓的让卿云在寝殿“守夜”,便是让卿云抱着一床被子睡在他床榻下头,让卿云陪他说说话罢了。

  “今儿个没练好字,明天可得补上。”

  “那可要看殿下您空闲多不多了。”

  “我真成你的习字师傅了?还得时时督着你,自己回屋多用功。”

  “……”

  卿云拥着被子,幸好天热,否则这地面冰凉的地砖可真得把他冻坏,他心里头虽不满意睡在地上,却也知道这可是太子给的恩典,天大的脸面,便凑趣地一直应着李照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之上,李照不再出言,卿云听着上头安静了,便拥着被子站起身,打量了李照一番,见他睡着了,这才也躺下,只是地上硬,一旁冰鉴散发着幽幽的凉气,这般凉上加凉,倒让卿云在酷暑时分竟生出了些许寒意。

  卿云只得又抱着被子站起身,朝榻上又看了一眼,见李照正闭目安睡,便拥着被子往外头的软榻上去睡,只是方才躺下不久,又觉着热,燥热不已地翻了两个身,无奈又跑回李照床下去,心中不由嘟囔,这叫什么恩典。

  卿云正裹着被子难受,便听床榻上“噗嗤”一声笑,他忙坐起身,只见李照笑容满面,虽闭着眼,可哪是睡着的模样?

  卿云脸立时红了,又羞又气,“太子殿下您没睡着啊。”

  李照仍闭着眼,双唇噙笑道:“我便是睡着,也被你这奴才折腾醒了,”他睁开眼,转过脸道:“你跑来跑去的做什么呢?”

  卿云双手蜷着被子裹住自己,轻声道:“地上凉。”

  李照瞥一眼地面,深色砖石正反着冷冷的光,再瞧卿云已把自己严严实实裹成了个球。

  李照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娇贵的奴才。”

  卿云不言,裹着被子靠在床下。

  “来人。”

  外头立即有太监应声而来。

  李照道:“放一台冰鉴到外头软榻旁,”又低头对卿云道,“去榻上睡吧。”

  太监应了声“是”出去,卿云拥着被子不由对李照露出了个笑容。

  李照瞧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快去吧,娇贵的奴才。”

  翌日晨起,李照醒了,方要叫人,想起殿内还有个卿云,便下床先去外头瞧了,卿云正在好睡,双手抱在胸前倒还算是规矩,两条腿一左一右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李照微微一笑,自去偏殿传人,叫他们手脚轻些,也不必叫醒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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