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22)

2025-10-01 评论

  屋里头入夏以来早已焕然一新,都一应换全了,旁的太监进来都要大吃一惊,心说这屋里的东西可不是奴才能消受的,实在也和一些主子差不了多少。

  两人正说说笑笑时,又有人来扣门,说太子赏了宵夜。

  卿云连忙开门,两个太监提了食盒进来,又是好一顿奉承,长龄和卿云也都又包了钱给那俩小太监。

  食盒里头装的是一碟金铃炙,一碗冰镇的长生粥,卿云那里还多一份绣丸肉,他一面端起那一盅绣丸肉,一面对长龄笑,“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大晚上的还让我吃这些荤腥。”

  “都是费心思的呢,这也不腻,”长龄笑道,“你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合该多吃,我是沾了你的光了。”

  卿云笑而不语,两人把宵夜吃完,梳洗一番之后,长龄帮卿云梳头,卿云低着头打络子,这是他新学会的,手不大熟,编了又拆,拆了又编,只当玩耍,长龄见状,低声指点了他几句,卿云便照他说的去做,果然好些。

  “你是个手巧的,”长龄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只是前些年耽误了。”

  卿云手指一顿,未料自己心事竟会被长龄说中,低头强笑道:“哪会,玉荷宫虽清苦,倒也清净。”

  “这也是。”

  长龄低低道:“如今你在东宫,眼看太子又这般宠你,可要小心谨慎,再莫行差踏错半步。”

  卿云手指绕着丝线,他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我真犯了错,长龄,你肯救我吗?”

  长龄拿着梳子的手一顿,他轻眨了下眼睛,“别说那些不吉利的。”

  卿云心中哂笑,乖乖道:“是。”

  掌心青丝如瀑,长龄垂眼瞧着,轻声道:“平安最好,你是有福之人。”

  自入东宫以来,短短几月,卿云便经历了大起大落,对这些话已全然看淡,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绕了手中的丝线。

  *

  翌日傍晚,太子教卿云写字时,卿云便道:“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李照握着卿云的手专心教他运笔,“什么?”

  “请殿下以后少些赏赐。”

  李照听罢便笑了,手里动作停了,他侧过脸看向卿云,也不言语,单只是笑。

  卿云也撑着不动。

  “这我倒不明白了,”李照含笑道,“往日不都吵着闹着要这要那的吗?”

  卿云抿了下嘴唇,“我几时如此?殿下莫要胡说。”

  李照放了手,细细打量卿云,“怎么?谁给你闲气受了?”

  卿云眨了两下眼睛,倒也十分纯真惊疑,“太子怎会这般想?我平素只与长龄公公来往。”

  李照淡笑道:“说不准便是长龄欺负你呢?”

  李照以为卿云又要演往常演的那出,便放松地瞧他做戏。

  “倒不是为那些,而是……”卿云面色罕见地忸怩起来,倒叫李照好奇他今日又有什么新花样。

  “是什么?”

  李照道,见卿云还在拿腔捏调,便捏了下他的后颈,“吊主子的胃口,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卿云后颈比腰上还怕痒,被李照拿出便忍不住扭着笑,“殿下你要先赦我无罪,我才敢说。”

  李照笑眯眯道:“偏不赦,你忍着吧。”

  卿云哪忍得住,连连笑着要李照放手,李照瞧他扭来扭去的正有趣,才不肯撒手,“今日还不许你说了。”他一面说,一面另一手捂了卿云的嘴,卿云笑得身上汗都出来了,“唔唔”告饶,李照瞧他脸颊绯红,面庞上也渗出了汗珠,这才放手,他一放手,卿云立刻跳出了出去,手捂了后颈,面颊绯红地瞧着李照,一双眼似怨似嗔,“殿下,你太坏了。”

  李照哈哈一笑,“你可是第一个这么说孤的人。”

  卿云放下手,脸色也正经了,双手捏在身前,瞧李照现正高兴,便道:“太子殿下您每回赏赐些什么,遣人送来,我总不好叫人那么空手回去,本得了赏,也该叫别人也高兴高兴,只是我手头不像长龄公公那么阔,又不能真少了他们的,”卿云试探地看着李照,“我如今那点月钱全散出去还不够呢。”

  这一场戏,倒是李照没想到的。

  李照淡笑着看向卿云,“这么说来,我是该少赏你一些。”

  卿云面色一僵,复又笑道:“多谢太子体恤。”

  “练字吧。”

  李照道,“自己写两个,我瞧瞧。”

  卿云只能转身,手握了笔写字,真只写了两个字,便回头看李照。

  李照单手撑着额头淡笑道:“你自己说说,写得如何?”

  卿云抿唇不言。

  李照道:“怎么不说话?”

  卿云转过脸,只安静写字。

  李照饶有兴致地瞧着他绷紧的侧脸,双眼难掩笑意,视线垂下,“心浮气躁,错落失调。”

  卿云笔顿住,墨印在纸上晕染开,一篇字全都毁了,他满心怨气,既恨李照捉弄他,又恨自己不自量力,明知李照对长龄信任非同寻常,偏要自讨苦吃。

  “长龄公公的字写得好。”卿云轻声道。

  李照再也按捺不住,笑声爽朗,传遍书房,卿云回身望去,只见李照人仰靠在椅子上,笑得舒展肆意,那眼微微眯起,瞧卿云的模样更是忍俊不禁,李照一面笑一面捏了卿云的脸,“你呀,真是……”

  李照话还未说完,门外便有太监通报。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急召您过去议事。”

  李照立即收敛笑意,放下了手,推开卿云起身,“进来。”

  几个太监鱼贯而入,急急地帮李照整理仪容,卿云立在原地,在一旁看着也插不上手,李照很快便走,几个太监匆匆跟上,卿云独自站在书房里,抬手摸了下脸,他不知为何,怔怔瞧了桌上成堆的公文,心里头却是闷闷的。

  一直等到傍晚,李照都没回来,卿云本该回去,可他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

  比之长龄,他有什么可取,也便是能逗李照一乐了,虽然他也不知李照何时会因他的言行而乐,何时又会适得其反,惹得李照翻脸。

  便如惠妃所说,伴君如伴虎,也如长龄所说,若是怕,便安分些,安安稳稳地做个小奴才也就罢了。

  可他在玉荷宫里苦熬了这么些年,从那么小一点儿日夜哭着数过来日子,就为了只做个小奴才?

  这么些年,唯一支撑卿云熬下去的便只有四个字——出人头地。

  太子不在,卿云也不敢坐,他如今也算是练出来了,站个一天一夜也能忍住,其实仔细想想,比起在玉荷宫里所受的那些苦,这也真算不上什么。

  天渐渐黑了,小太监们进来点灯,也不敢乱看,知道卿云没走,也不说话,只管干好自己的事。

  卿云瞧着他们忙进忙出,心说安分的奴才便是如此了,每日忙忙碌碌,也不知何时是头。

  “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人问话的声音,卿云听着像是长龄。

  书房门被推开,果然是长龄,手提着灯笼进来,对卿云道:“太子殿下在太极殿议事,怕是要晚归了,你跟我回去吧。”

  卿云神色平静道:“殿下让我这儿等他。”

  长龄一怔,他回头看向屋外的小太监,小太监们皆垂首静立,长龄迟疑许久,再又看向卿云,见卿云神色如常,他欲出言说些什么,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卿云立在书桌前,书桌旁点了灯,烛火摇曳,长龄立在门口,手里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两人于微光中遥遥相望。

  “好。”

  长龄轻应了一声,回身带上门,他提着灯笼走出了几步,才招手让门口的小太监过来。

  “若是出了什么事,你立即来报。”长龄一贯待人温和,此时语气稍稍肃然些,便令人不由提肩直腰,“是。”

  长龄回首望向亮灯的书房,心中轻揪了,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到屋内亦不敢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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