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英静静地搂着他,过了一会儿,道:“你成日待在宫里头闷不闷,我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卿云立即从秦少英怀里滑了出去,站到离秦少英几丈远的地方,警惕道:“我不出去!”生怕秦少英要强行掳走他。
上回相见,秦少英是过分激动了,激动到失去了理智,如今冷静下来,自然知晓该如何对待现在这个神志不清的卿云,他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我只是在同你商量。”
卿云果然神色便没那么紧张了,秦少英笑道:“过来说话,我还抱着你,好不好?”秦少英指了身上的虎纹刺绣,“你喜欢这个,过来玩。”
卿云没有受到虎纹刺绣的诱惑,而是秦少英说话时的声气和眼神让他觉着还挺喜欢,便一步步又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地重新靠在了秦少英怀里。
秦少英搂着他,低声道:“我从前带你去京中玩过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卿云摇头,“不记得了,”他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叶太医说,锁起来了。”
弑君这样的事,的确会令人大受刺激,秦少英道:“那你想不想重新想起来?”
卿云有些犹豫,“无量心说我最好是别想起来,否则我会再发疯的。”
秦少英听罢,手臂微紧,力道卿云能接受,不是很疼,便没出声。
秦少英道:“其实你是替我报了仇了。”
“报仇?”卿云道,“什么仇?”
“杀父之仇。”
卿云听了,心下不知怎么竟浮出一丝寒意,他在秦少英怀里抖了一下,秦少英立即垂下脸,见他抿着唇,眉头微蹙,便道:“怎么了?吓着你了?”
“……有一点。”
卿云语气不好了,听着像是很害怕,秦少英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摩挲,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我不好,从前的事不提了,别怕,都过去了。”
在秦少英的安抚之下,卿云渐渐平静下来,他仰头看向秦少英,无量心没有骗他,笃定道:“你喜欢我。”
秦少英笑了笑,他看着卿云这张毫无忧愁的脸,低低道:“从前你总是怀疑,如今倒是信了。”
卿云一直听他说从前,便好奇道:“从前,从前……那从前我喜欢你吗?”
秦少英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道:“不喜欢。”
“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卿云觉着奇怪,虽然上一回秦少英确实给他的印象不佳,但是这一回,他同秦少英说这一会儿话的工夫,还挺喜欢他的呢。
秦少英道:“也是我不好。”
卿云“哦”了一声,想了想,学着秦少英道:“从前的事不提了,别怕,都过去了。”
秦少英手指描摹了卿云面上轮廓,他陡然发觉卿云“疯了”之后,剥去了那些痛苦,既不恶毒也不记仇,居然就这般轻轻松松地原谅了他,他原是如此柔软,只这柔软比锋利更割他的心。
“你若醒了,绝不会说这样的话。”秦少英颤声道。
他的气息离卿云实在太近了,卿云有点受不了,慢慢抬起手,把手挡在两人中间,隔着指头缝道:“我觉着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
秦少英如他所言,没有勉强他,放开了手,从怀里掏了许多小玩意给卿云,“这些,给你拿着玩。”
卿云眼花缭乱,眼睛都瞪大了,拿了其中一个老虎泥塑,“这个给我?”
“喜欢吗?”秦少英含笑道。
卿云喜欢,他没见过,看一眼便喜欢上了,连带着对秦少英也越来越喜欢了,他嘴角克制地咧了一下,又咧了一下,抬眸道:“你叫什么?”
秦少英笑道:“你可以叫我阿含。”
“阿含……”
卿云笑得很灿烂,“谢谢阿含!”
秦少英展开手臂,“再抱一下?”
“好!”
卿云很大方地过去抱了下秦少英,很快便撒了手,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堆新鲜的小玩意上,秦少英见他满脸高兴,无忧无虑,心下竟觉着他便这样下去也好,何必想起那些事来,徒增烦恼?
卿云得了秦少英给他带的这些小玩意,爱得不知怎么才好,吃饭睡觉都要带着,连沐浴都得带几个泥人攥在手里玩。
“老虎,小狗,小马……”
卿云捏着那匹泥塑的小马,神色陡然之间却生出了几分恍惚,他心下一哽,喃喃道:“小马……”
卿云又添了样心病,他觉着他应当有一匹小马,耳朵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那匹小马同他特别要好。
“宫里头有马吗?”卿云问宫人。
宫人道:“御林苑有许多御马呢。”
卿云道:“御林苑在哪?”
宫人告诉了他大概的位置,卿云一听那么远,马上便蔫了,他如今稍好一些,只是能出内殿门罢了,要离开凝和殿,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卿云靠在凝和殿殿门口,外头宫道上侍卫林立,每个在卿云眼里都不像是好人,宫人紧张地站在卿云身后,生怕他一个不留神跑出去闯祸。
宫道之中偶尔也有人经过,每个人都俯首帖耳,低垂着脸,跟他怀里的泥人都差不多。
卿云有些恍惚,怀里的泥人他还挺喜欢,路过的人他看了却觉着不舒服。
“你们能不能去御林苑牵一匹马过来,那马小小的,眼睛大大的。”
卿云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同宫人们打商量。
宫人们一向也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那是皇帝的吩咐,只这便有点超出他们所能做的了。
被委婉拒绝后,卿云失望地看向宫道,却见宫道中有马车驶来,他一下便站起了身,眼巴巴地看着那马车。
那马车由远及近,竟慢慢在凝和殿前停了下来,卿云神色疑惑,身后的宫人却是如临大敌,不知来者何人。
马车窗户推开,老者面孔露出,笑道:“小徒儿,你怎在此?”
卿云瞪大眼睛,他惊讶地看着那人,回头对宫人道:“你们瞧见了吗?他的眉毛是白的!”
颜归璞微微一笑,“小徒儿,你不认识师父了?”
卿云听他仿佛认识他,便回过脸,仔细辨认了颜归璞的脸,“你认识我?”
“你是老朽此生所收的最后一位徒弟,”颜归璞微笑道,“无妨,不记得便不记得了,无思亦无忧,老朽要去拜见皇上了,你莫要乱跑。”
卿云心说这个老头怎么和宫人说一样的话,他到底哪里乱跑了?
马车驶去,卿云回头问宫人:“你们认识他吗?”
宫人道:“那是中书令,颜归璞颜大人。”
卿云道:“是大官吗?”
宫人道:“很大的官。”
卿云吞了下唾沫,有点激动,“他说我是他徒弟,那、那我……”对啊,卿云猛然想起,宫人们一直都叫他大人大人,他摸着自己的胸膛,真诚又期盼地问道:“我是大官吗?”
得知自己是整个内廷内侍当中最大的官之后,卿云腰杆直了,胸也挺了,人也膨胀了,“我的官,和无量心比呢?”
卿云声音很大也很自信,宫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个胆子大的宫人小心翼翼道:“皇上是最大的官。”
卿云蔫了。
说来也奇怪,尽管李崇如今对他不错,也没再欺负他,卿云却始终对李崇相信不起来,也喜欢不起来,总觉着李崇随时可能会翻脸。
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便和心底里那股时不时涌现的寒冷交织在一块儿。
卿云掌心搓了下胳膊,靠在殿门口,半晌,回头对宫人道:“我想吃热面条。”
第167章
卿云千辛万苦,终于完成了侍寝大作,将所有的春宫图都临摹了一遍,虽然临摹得不是那么好,但卿云还是挺满意的。
秦少英来探望他时,他便折了几张送给他,当作是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