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若要降罪,齐峰甘愿……”
齐峰话音僵住,因皇帝的脸色实在可怕到了极点,让他无法再说出半个字。
朝臣们赶到着火的宫殿时,正见他们的新君弯腰俯身,竟生生地喷出了口血。
“滚……”李照胸口起伏,嘴角溢出血迹,齐峰在他骇人的视线下不由闪开了半步,李照向前一步,火苗已快要舔上他的身躯,侍卫朝臣们已纷纷冲了上去,“皇上——”
龙袍被不知多少双手扯住,李照膝下一软,便向后倒了下去。
“皇上!”
头顶,白色的烟雾如同一朵升腾的云,缓缓在李照面前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卿云,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座皇城……
撑起皇帝的齐峰惊愕地看着刚过而立之年的皇帝闭上了双眼,两鬓竟是一瞬染上了雪色。
第196章
齐王作乱,谋逆登位,先太子还朝,挟百官逼宫,齐王伏诛,太子登基,还于正统,改国号为元卿,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百姓也终得休养生息,如此到了元卿二年,经历过政变的王朝终于慢慢复兴。
在官道匆匆赶路的小吏热得汗流浃背,不停地抬手抹汗,拨弄了下腰间空空的水壶,心中又焦又躁,却见前头林子里头飘着一个“茶”字,立即眼前一亮,赶忙驱马过去。
“来壶茶——”
小吏下马便大喊道。
“来咯!”
茶摊中的小二连忙上前,二话不说先奉了杯清饮过去,小吏接了清饮一饮而尽,“痛快!”
小二忙笑道:“这是小店的竹饮,大人若喝着不错,便也上一壶?”
“就这个吧,”小吏道,“不要茶了,可有吃食?”
“有,都有,您瞧,都在上头写着呢,看您要什么!”
小吏在茶摊内坐下,正是夏初,茶摊里头到处都是青竹拼接而成,倒叫人觉着分外凉爽舒适,前头几个竹篾上写着店中茶饮用食,那上头的字清俊飘逸,不禁叫那小吏多看了几眼。
小吏吃饱喝足,甩下两个铜板便要走,小二笑眯眯道:“大人,这不够啊。”
小吏瞥了一眼,也是笑眯眯的,“给你就受着,少废话!”神色中凶相毕露。
他们这茶摊开在这个位子,过路的客人多是一些赶路的行商或是小吏,商人倒还好,只小吏难缠,赊账无赖的不少。
小二知拦不住人,便嘟嘟囔囔地回了茶摊,抱怨道:“你吃白食那也少吃些呀,跟头猪似的嘴拱个不停。”
茶摊大柜下头传出沙哑的低低笑声,“我瞧你也是猪头,便是吃白食才越吃越香呢。”
小二也才是个十二三的小孩,气鼓鼓地走了过去,“掌柜的,他才给了两个铜板!”
下头在躺椅上翘着腿的人手里头拿着本书挡住了脸,书上头写着“玉楼艳史”四个大字,他看得津津有味,到底那几个大字是没白学。
小二一屁股坐下,他生得胖,一气便两颊鼓得圆圆的,卿云余光瞥了,觉着他生气的模样颇为可爱,他当初招人时,一眼相中了这胖小子,便是因他生得喜气。
“别生气了,不过一顿饭,”卿云懒洋洋道,“就当是祭死人了。”
小二原本正气,闻言不由扑哧一声笑了,“祭死人哪用得着那么些好饭好菜呢,”他看了一眼卿云手里的书,“掌柜的,你读了那么多书,到底什么时候去参加科举啊?”
卿云敷衍道:“快了,快了。”
小二大字不识,对着“玉楼艳史”四个字产生无限向往,探头探脑,“掌柜的,你若考上了,这茶摊怎么办?”
卿云翻了一页,正翻到那栩栩如生的插图,忙将书盖到胸口,露出一张清冷雪白的面孔,“烧了。”
小二忙道:“别啊,留给我呗。”
他将着急和渴望,连带着那一点赤裸裸的小贪婪全写在了脸上,叫卿云不由大笑了两声,笑完之后,他板起脸道:“别想美事,滚去干活。”
小二垂头丧气地过去收拾方才那小吏留下的残羹冷炙。
卿云眯着眼,笑着看他过活,这胖小子是个实心眼,家里穷得裤衩都找不出一条,也不知怎么长得那么胖,到了他这茶摊干活以后便死心塌地,似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儿干上一生一世,比卿云对这茶摊还上心。
卿云举起手,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一页三人行的精妙插图,又回看了两遍此页描述的情节,这才心满意足地翻到下一页。
从宫中逃出已经整整一年。
那日他在玉荷宫发现那些老鼠,说来也怪,玉荷宫里的老鼠为何那么肥?卿云一直没想明白,跟着那些老鼠一路追随过去,竟发现玉荷宫废弃家具后头一块极不起眼的砖石边缘翘了起来。
卿云抬起砖石,下头竟是一个大洞。
那洞口不大,瞧着不过勉强能容纳一人,非得是他这般身材单薄的,这个洞挖得也并不怎么齐整,卿云神思微动,这里头关过不少被厌弃的妃子,难道……
无论如何,没人帮忙是不行的,卿云便选中了两人,一个齐峰,一个……杨沛风。
“杨大人,又见面了。”
杨沛风眸中强压的不喜并未叫卿云错过。
“杨大人一直很后悔当年没打死我吧?”
杨沛风神色微怔,抿唇不言。
“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卿云又翻过一页,齐峰武功好,关键时刻自己逃命就是了,杨沛风……嗯,李照是明君,想必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便是拿他怎么样,也与他无关。
这一年里,卿云远离京城,他出宫的时候不客气地卷走了齐峰一笔私房钱,来到这小镇郊外,开了这一家茶摊。
卿云原是想开间大酒楼的,只开间大酒楼比他想象得还要麻烦,他懒得费事,做做小生意也不错。
过路小吏虽然讨厌,总体也还算过得去,每个月都有结余,挣的钱蛮可以去附近镇上挥霍一通。
卿云如今没啥大志,有点小钱有点小闲,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我到后头去睡一觉,你好生招呼,若碰上硬茬,便随他去。”
卿云打了个哈欠起身,小二在外头嘟囔道:“又睡又睡,也不怕我卷钱跑了。”
“卷吧,那里头有几个铜板啊。”
卿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小二都快气哭了,钱这么少,还不是因为这掌柜的每次都是“随他去吧”“当给死人”“他省那钱买棺材呢”给糊弄过去了。
卿云浑不在意,过了黄昏便降下旗子收摊。
小二也回家休息去了,这儿住得下小二,只卿云不让,这是他的地盘,凭什么给旁人睡。
茶摊二楼延伸出一个小小的平台,凉风习习,卿云摇着扇子乘凉,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便不怎么困,林子顶上星河如带,卿云瞧着瞧着便不由笑了。
在宫外这一年,卿云常常笑,也不知为何,没事便想笑,傻笑着望着漫天星斗,他决定明日去镇上再挥霍掉几个铜板。
翌日,小二刚来,卿云便道:“这儿托付给你了,我去镇上赶集。”
小二无奈道:“掌柜的,你又去!”
“又不是不给你带好东西,”卿云摸了摸小二的圆脑袋,“放心,我不会吃独食的。”
拿上一串铜板,戴上兜帽,骑上拴在后头的小毛驴,卿云慢悠悠地往镇上去。
小镇在两个驿站中间,算不上顶热闹,卿云牵着小毛驴买了一堆吃的,将小布袋挂在毛驴上,他一面吃一面往回走,等到了茶摊附近,便听见里头咿咿呀呀的哭声。
卿云面色微变,下了毛驴往里走,却见小二跌坐在地,正在茶摊里哭天抹泪,旁边竹子做成的小竹凳也翻了。
“怎么回事?”卿云摘了兜帽,神色肃然道。
小二见他回来,便起身委屈地告状,原是昨日那占了便宜的小吏今日又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上了几个同僚,小二一见他们便不高兴,知晓今日又要被占便宜了,结果那小吏比上回还过分,让小二给他们每人灌一壶饮子,连吃带拿就给两个铜板,小二实在不服,那小吏飞扬跋扈惯了,一脚便将他踢倒在地,他们前脚走,卿云后脚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