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38)

2025-10-01 评论

  卿云上前,恭敬地小声提醒道。

  李照听得他的声音,这才抬起脸,望见是卿云,便先笑了笑,随即对座下众人道:“都先入席用膳吧。”

  众人便谢了太子赐膳,前去用膳。

  卿云立在一旁,用眼偷偷地觑李照,李照自然察觉,对着卿云又笑了笑,“回去吧。”

  卿云道了声“是”,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小声道:“殿下今夜还回东宫吗?”

  “不回,”李照也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笑意,“你管好自个儿就成了。”

  卿云也笑了笑,“殿下注意身子,别太劳累,底下这么多人呢。”

  李照见花厅宴桌上众人不注意这里,便拉了卿云的手轻拍了拍,“行了,回去吧。”

  卿云见好就收,微一欠身,一个眼神,便率众太监出去了。

  在回东宫的马车里,卿云静静地思量着,杨新荣回来了,看样子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李照要在大理寺待上整夜,一定是为了审犯人,是将丹州的什么人给捉了回来?

  算了,原与他无关的事,只不知杨新荣到底如何,若是他死了,李照少不得要补偿杨沛风,倒也不好。

  卿云想着,心中便觉烦闷,倒是忽然想通了当初李照头一回冷落他是为什么。

  那时他只想着对主子献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的,岂不知主子什么时候吃茶,什么时候用点心,哪是他这一个奴才可在那张罗的,李照原正想着朝政之事,他一个逗趣的小玩意怎敢在那个时候打扰李照?难道还想“管”主子不成?

  卿云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中神色冰冷。

  如今他也到底不同了,李照待他终也不仅只是当个新鲜有趣的小玩意了。

  卿云推开车驾上的窗户,外头还未宵禁,路上行人离得他们车驾很远,怕冲撞,车驾周遭也全被侍卫包围着,卿云瞧着没意思,还不如上回同李照微服出来,便又放下了车窗。

  李照在大理寺连审了一夜,翌日天亮后便进了宫。

  他虽一夜未眠,却是丝毫不疲倦,在偏殿等候时饮了盏茶提神后更是神采奕奕,如此等到皇帝晨起召见,李照入殿,便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道,“审了一夜,饿了吧,来一块儿用膳。”

  李照道:“谢父皇。”

  李照并不感到饿,他满心都是丹州的事,只不过不好违拗皇帝的意思,随着皇帝浅浅用了些。

  皇帝用完膳,漱口净手,太监们又端上来两盏茶。

  “父皇,詹宾鸿已然吐口,杨新荣在丹州也扣住了他们私藏的粮食。”

  李照让太监转交了詹宾鸿的口供证词和杨新荣的折子,太监呈递上去,皇帝拿了,将两样东西都随手翻了翻,道:“朕知道了。”

  李照面色微敛。

  皇帝饮了口茶,道:“嗯,不错,去岁进贡的蒙顶甘露你不大喜欢,尝尝这个紫笋。”

  李照哪有心思品什么新茶,但也只能端起茶碗浅呷了一口,因有心事,却品不出好坏来,回道:“是不错。”

  “喜欢便都给你了。”

  皇帝将茶碗放下,命身旁的太监去取。

  李照心烦意乱,忍耐片刻,方才道:“父皇,您打算如何处置詹宾鸿及其一干人等?”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照,“你的意思呢?”

  李照早已斟酌过,“儿臣想着,若是父皇担忧彻查此事会乱了丹州的局势,也至少该杀了詹宾鸿,以做震慑。”

  皇帝道:“若朕不想杀詹宾鸿呢?”

  李照怔住,他双目缓缓垂下,眼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道:“是儿臣莽撞了。”

  “维摩,”皇帝语气平缓,“你是觉着朕就这么放过了这些个蠹虫,不是长久之计,对么?”

  李照道:“想必父皇有自己的考量。”

  皇帝道:“你做事太过急躁。”

  李照心有不服,却也只能认道:“静听父皇教诲。”

  “詹宾鸿既已被拘送入京,你急着连夜审他做什么?一夜未眠,天方亮又赶着入宫,自己的身子还要不要?”

  李照抿唇道:“儿臣并非不爱惜自身,只是想到丹州百姓的处境,实在是缓不得。”

  “有何缓不得?”皇帝淡淡道,“你是储君,你的眼光要放在天下大局上,为了区区一个丹州,累出了病,因小失大。”

  李照再无法辩驳,低着头认了罪。

  “詹宾鸿,贬他三级,放他回去。”皇帝道。

  李照心中顿生躁意,杨新荣提着人头在丹州出生入死,险象环生才“偷”出来一个詹宾鸿,皇帝却就这么轻飘飘地贬官,还要把人放回丹州?岂不更助长丹州那些人的气焰?!李崇为与他争风,就这么养着丹州那群人,丹州的百姓怎么活?丹州地处边境附近,日后若是战事再起,岂不误国?

  李照不愿照办,故而不言,正打腹稿想求皇帝再改心意,便听皇帝道:“等过段时日,朕会再将他官复原职。”

  李照猛地抬起脸,便见皇帝仍是淡笑望着他,李照强压下心中不满,稍稍平复心情,思索片刻后道:“父皇此举何意?还请父皇指点儿臣。”

  皇帝见他面色已然冷静下来,便笑了笑,道:“无量心呈回来的折子你也瞧了,丹州上下官员竟无一幸免,这并非二三蠹虫,实乃朋党。”

  “你抓了詹宾鸿,杀了他,固然能一时震慑,震慑之后呢?”

  皇帝的提问令李照再仔细思索了片刻,他微微皱眉,道:“他们……会愈加团结紧密。”

  皇帝笑了笑,“不错。”

  “你若杀了詹宾鸿,剩下的人便知你心意,明白此事不能善了,只得愈加互相帮衬遮掩,免得步詹宾鸿的后尘。”

  “你愈是紧抓不放,愈是令他们能够团结一心地对付你,你反倒成了他们的帮手,待得他们更成气候,便再难处置。”

  李照神情微震,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同时背上渗出了冷汗,连忙跪下道:“是儿臣糊涂,险些酿成大错,不知该如何弥补?”

  “起来。”

  皇帝道,“你我父子说话,不必动不动便跪下请罪。”

  李照轻呼了口气,慢慢起身。

  皇帝道:“你再品一品那紫笋,确是好茶,温了之后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照这时再无不服,端起茶细细品了一口,对皇帝道:“是好茶,回味清香甘甜,这水也不是寻常水吧?”

  皇帝笑道:“这才算是真品出来了,是一并进贡的金沙泉水,非要用它来配,才能得其真味,朕方才还想着,你若一直心不在焉,朕便只赏你茶,留着这泉水,叫你再品不得这好茶滋味。”

  李照也笑了,“儿臣多谢父皇赏赐。”

  皇帝微微收敛了笑意,“你将那詹宾鸿逮捕归京,倒也不算什么坏事,若先前便就揭过,他们终是半信半疑,有了这一遭,他们便能够信朝廷是真的预备就此罢手,放他们一马了,兴许还觉着是朕拿他们没办法了。”

  “他们自以为此番事了,朕也不会再追究,便必然会放松警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解这冰天雪地,也非一日之功,等此事暂了,你缓缓挑了人入丹州,将他们分而治之,时机成熟之后再一网打尽,连根拔起。”

  皇帝一番细细讲述,听得李照受教不已,同时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惊意,想皇帝是不是早有此打算,故而先应李崇,再才应了他。

  李照再又深想了一层。

  丹州既出了如此大事,那些官员必定全力向京中打探消息,他与李崇意见相左,两厢来回查探,那些人便也会如那眼界狭隘之人一般因此将这事误判为皇储之争,视线便被转移,眼见李崇占了上风,自然放松警惕,实则皇帝心中早有打算,他与李崇不过也是按照皇帝的心思一步步走了下去。

  “维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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