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39)

2025-10-01 评论

  李照抬起脸,皇帝的面色神情与方才一般平静无波,“治理天下,无非便是用人二字,管教官员和管教奴才,实也是一样的。”

  李照心中一紧。

  皇帝道:“宽严并济,什么时候该宽,什么时候该严,你要分得清。”

  李照立即明白皇帝是在说内侍省之事,时隔将近一年,皇帝才重提此事,不由叫李照心中愈加震动。

  “儿臣知错,”李照道,“请父皇恕罪。”

  皇帝道:“有些事,非彻查肃清不可,有些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你点了出来,叫那些奴才们成日里全都战战兢兢的,朕瞧着也不像样。”

  李照恳切道:“是儿臣之过,当时实在过于操切,失之急躁了。”

  皇帝道:“淑妃惶恐,连累得你大哥也不安,休息几日,过两日去看看你大哥吧。”

  李照道:“是,儿臣遵旨。”

  皇帝道:“遵什么旨,去探望兄长还要朕下旨?”

  李照听罢,不由笑了,却见皇帝脸上也是淡淡笑意,不由心头温暖,幼时皇帝还未登基时父子天伦的些许场景在他脑海中闪过,天家父子兄弟,也并非都是冷心无情。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脸上仍是笑着,“记着带上你那个小奴才。”

 

 

第27章 

  李照回到东宫时已近下午,平素这个时候他大约是在午睡,卿云方来东宫时还不惯午睡,伺候了李照之后,各种习性也受李照影响,午后也惯小睡一会儿,李照问了宫人,宫人却说卿云正就睡在他寝殿的偏殿。

  李照闻言,心中又是轻轻一动,猜测卿云或许清晨时便等着了,问了宫人才知原是昨儿夜里便留在殿中等他了。

  李照再不多问,屏退众人,轻手轻脚地入了偏殿,果见卿云躺在小榻上,也不盖被,只罩了大氅正在睡,小脸藏在那大氅领子上的白狐毛里,肌肤莹润可爱,竟也不比狐毛逊色几分。

  李照怕吵醒他,便不叫人进来,自去取了条薄被,轻轻地罩在卿云身上,只他方将被子放下,卿云便迷蒙地睁开眼,“殿下,你回来了……”

  “时辰还早,”李照温声道,“再睡会儿。”

  “我睡着了……”卿云微眯着眼笑道,“原想着殿下你该回来了,便在外头等着,等着等着竟又睡着了。”

  “睡吧。”

  李照手掌摸了下卿云的脸,他动作轻,卿云又害痒,脸往狐狸毛里缩了缩,干脆便一气坐起身来,“殿下你都回来了,我哪还睡得着,殿下用过午膳了吗?”

  “在宫里用了,”李照道,“你呢?”

  “我……”卿云故意拖长了音,在李照的目光注视下噗嗤笑了一声,“我自然也用了,过了午膳的时辰,都不见殿下你回来,我也不是傻的,总知道饿了该吃。”

  李照也笑了,他在榻上坐下,抚了抚卿云的头发,“东宫里这么多小太监,我打眼望去,就没几个比你聪明的。”

  卿云仰着脸道:“那几个比我聪明的是谁?”

  李照止不住笑,捏了他的脸,“你呀。”

  李照也确是累了,入了东宫才真正放松,便命人备水沐浴,先歇一歇,卿云在旁伺候,他如今也已习惯了,一面帮李照擦洗一面陪他说话。

  方才李照进偏殿时,卿云便醒了,从前在玉荷宫,惠妃时常发疯,卿云总要提防那疯妇,怕她在他睡时害他,早已养成了睡中机警的习惯,只是装作才醒,在李照面前做戏罢了。

  李照换上干净内衫入殿内躺下,卿云在床下坐着继续陪他说话。

  “殿下,杨大人回京了,是吗?”卿云轻声道。

  李照道:“他还在丹州,不过快了。”

  卿云道:“那太好了。”

  卿云后思来想去觉着杨新荣还是活着的好,他若一死,倒叫杨沛风得了重用,他更不乐见。

  李照神情漠然,虽已明白了皇帝用意,思及杨新荣在丹州险象环生,屡次险些命丧黄泉,却也还是止不住叹了两声。

  “殿下别担心,”卿云道,“杨大人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李照侧过脸,目光温柔地看向卿云,“你也去歇着吧。”

  “等殿下睡了,我再去歇着也不迟。”

  “听话。”

  卿云早便想走,遂也不再坚持,退了下去。

  如此过了两三日,正是一天放晴回暖之时,卿云和长龄都换上了春装,卿云仍着绿衣,长龄着绯衣,二人互相瞧了,都说好看。

  卿云按捺住心中羡慕,不知自己何时也能穿上这绯色服饰,佩了银鱼袋才好。

  这东宫原只长龄一人有这福气,卿云也不知为何李照对长龄如此另眼相看,若论亲近,他虽是当局者,却也不算迷惘,自信可说一句他如今陪伴李照比长龄不知多多少。

  难道是年少的情分,或是长龄立过什么大功?卿云总疑心长龄那条腿。

  “这次我要在庄子上待上个三四天,屋里可就留你一个人了。”

  长龄神情中似有几分不安心,他望着卿云,叮嘱道:“我知你现在已是得心应手了,只也不可托大,万勿闯祸才好。”

  卿云笑道:“你这什么话,好似我在东宫常闯祸一般。”

  长龄也笑了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毕竟是在宫里,凡事都得小心谨慎才是。”

  卿云应道:“这个自然。”

  长龄又道:“我柜子没有上锁,里头放了些应急的钱,你若有用处,便自己去拿,千万不要同我见外。”

  卿云听罢,莞尔一笑,“好好好,我知道了,好哥哥勿忧心,快去庄子上忙吧。”

  长龄面色无奈,再三看了卿云几眼,终于出了院子,卿云在院门口目送长龄上了轿子,长龄在轿子里掀开侧帘,神情依依不舍地望着卿云,卿云始终笑盈盈的,冲长龄摆了下手,长龄笑了笑,这才也放下了帘子。

  待得轿子远去,卿云返回立即去翻了长龄的柜子,果然瞧见几个荷包和金锭子,卿云打开荷包数了钱币,还好,和他平素赏给那些小太监的一个数,他重拉紧荷包,回去便将自己赏人的小荷包里多添了两枚。

  这么大间屋子终于成了他一个人的了,卿云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面上不住流露出喜意,如果这地方真成了他的一个人的,那就好了。

  “卿云小公公。”

  外头传来人声,卿云立即收敛了笑意,“谁?”

  传话太监说李照让他过去,卿云立即应了,正好可以叫李照瞧瞧他这一身新衣。

  “参见太子殿下。”卿云见殿内边先笑着行了礼。

  李照也换了春装,一身淡杏子黄的常服,打量了卿云后道:“不错,这衣服很衬你。”

  卿云噗嗤一笑,却不说话。

  李照见他眉眼弯弯,似有无穷狡黠,便道:“又起什么促狭心思?说来听听。”

  卿云笑道:“只是想起殿下在冬日时曾说那红色披风衬我,如今又说绿色衬我,到底什么颜色最衬我呢?”

  卿云笑容清浅,他生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蛋,原本相貌就清丽可人,养在东宫一年,更养出了几分神采,便如好玉能养出光来,令人见之忘俗。

  李照瞧了,心中便觉十分满意,想这小小杂役落在他手上,也能雕琢出如此光彩,可见他会调教,于是含笑道:“原非衣衬人,而是人衬衣,你穿什么颜色都相宜。”

  卿云真想问一句,那紫色呢?只淡淡微笑不将心思透出。

  “既打扮得如此好,孤便带你出去见见人。”李照道。

  卿云面上笑容一顿,倒未明白李照话里的意思,“是要接杨大人吗?”

  “接杨新荣哪有你的事。”

  李照负手向着他走来,“走吧。”

  卿云一头雾水,只得跟在李照后头,待到殿外才发觉车驾早已预备停当,侍卫太监们也都立在一旁,俱都是宫中服饰打扮,并未如去年他与李照微服出巡时那般着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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