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6)

2025-10-01 评论

  不……他不想死……

  卿云痛苦地仰起头,他拼命地张开嘴想要呼救,却是连咳都咳不出,张嘴只有一条红艳艳的舌头不甘地抖颤,快要从他的喉咙里逃出生天。

  “好大胆,竟敢明目张胆在内侍省里杀起人来了!”

  小太监被一脚踹开,紧束在卿云脖上的麻绳失了力道,卿云的头立即坠了下去,来人连忙扶住他软绵绵的脑袋,手指在他鼻下一探,心下一沉,回头看向太子。

  “殿下,人还活着。”

 

 

第4章 

  卿云哑了三日,第四日总算开口能言,声音却是粗哑难听,和从前判若两人。

  “我何时能见到太子,当面谢恩?”

  “先不忙谢恩……把药喝了。”

  长龄递上药碗,“太子事忙,暂且顾不得你。”

  卿云捧起药碗,一气将那苦药饮尽,长龄笑道:“你小小年纪,倒不怕苦。”

  “在玉荷宫里什么苦都吃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这是药,能治我的病,便是再苦,我也要喝。”

  长龄微微一笑,道:“你是个懂事的。”

  当日太子将昏迷中的卿云交给他照顾。

  “长龄,待他醒了,你好生安抚,”太子轻叹了口气,“倒是我思虑不周,险些害了这小太监。”

  福海在衙门里早已认了欺辱卿云,挨了三十杖,太子到时,人未死,却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卿云咬死的夹带之事,太子亲临内侍省,也没逼迫到底。

  “人命关天,你们便是这样审案?草菅人命、凌辱弱小,这就是内侍省的规矩?人我带走了,剩下的你们自去肃清,别叫孤失望。”

  当日,杨沛风与太子议事时,长龄正伺候在侧,杨沛风进言劝太子莫再插手此事时,太子正思索着,忽道“不好”。

  “速去内侍省!”

  原本只是两个太监之间闹出来的丑事,李照不愿见宫中太监受人欺凌,亦不愿真闹得满宫不宁,所以暗示下去,要他们只将事涉人命的案子好好查清便是。

  可他的心意,他的人能明白,宫闱令细细揣摩之后应当也能把握好分寸,只是这王满春身负人命,惊惶之下竟去请了淑妃。

  淑妃一向心思重,恐生误会,两个小太监便要没命了。

  太子转念之间,当机立断去内侍省要人,怕率更令遇到阻拦与人纠缠,反误了事,干脆自身前往,千钧一发,才救下了那小太监,只可惜另一个小太监伤重不治,丢了性命,那小太监原也罪不至死。

  莲花灯顺水而下,太子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水中朵朵莲花远去。

  祭祀祈福从早到晚足持续了四个时辰,放灯之后,众臣退下散去,皇帝另召了太子,父子二人在凤仪殿用了晚膳。

  天边浓云密布,星月不显,皇帝与太子临门远望,道:“今日,朕瞧你似不安乐。”

  “儿臣思念母后。”

  皇帝道:“你有孝心。”

  “父皇以天下百姓为念,儿臣有所不及。”

  “你也未尝不心怀良善。”

  李照明白皇帝是在说前段日子内侍省的事。

  他虽是太子,却也管不上内侍省的事,他亲临内侍省,插手内侍省审案,已是逾越了他太子的本分。

  李照道:“儿臣不愿有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这厢皇帝与太子闲谈,那边蓬莱殿内淑妃也正与宫人商议,今日祭祀祈福,淑妃得见齐王,母子俩却没说上话,淑妃心系儿子,怕宫中事务影响了齐王,难免面露忧虑。

  “娘娘放宽心,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不悦,今天祈福时,齐王放灯,皇上托了一把,太子放灯,皇上却没理会。”

  宫人宽慰淑妃,淑妃却是依旧愁容不展,“我只怕皇上疑心宫中夹带是我在替那些奴才撑腰,从中得利。”

  “怎么会,娘娘您一向德行出众,皇上圣明,不会误会娘娘的。”

  淑妃淡淡一笑,手指轻抚了下脖颈上的珍珠链子,“但愿,”她眸光下撇,“我听说太子把那小太监带回东宫了?”

  “是,进了东宫再没出来过。”

  “好,我就知道区区一个小太监哪来那么大的狗胆包天。”

  宫人不敢应答。

  淑妃手攥了星月菩提,今日先皇后忌辰,她身为宫妃之首,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行礼诵经,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仰望了案上佛像,心中多少不平,只恨陈氏凋零,未及杨家势大,害她当年只得做妾,自己的儿子也当不上太子。

  如今杨家也渐渐都退了,皇帝嫔妃不多,也不怎么热衷后宫,唯有太子、齐王,皇帝还未登基时便有的两个儿子。

  这些年来,淑妃一直苦熬着,眼看齐王渐渐长大,能力出众,常替皇帝办事,皇帝也喜爱,早早便封了王,多加恩典,只是无论如何,这恩典就是不能再进一步。

  淑妃心中气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宫里处处小心周全,期盼能多得皇帝恩宠,也是为自己的儿子多一份助力。

  今日,淑妃并不像宫人看到得那般,也不像她自己说得那般惶恐皇上会疑心。

  若说先前淑妃心中还有一丝怀疑此事是太子发难,如今太子居然堂而皇之地将那小太监带回了东宫,淑妃便断定那小太监绝非受太子指使,如今只在宫人面前假作忧心罢了。

  太子恃宠而骄,着实狂悖。

  为了个小太监,竟如此行事,皇帝即便再宠爱太子,也会心有不快,一是太子僭越,二是太子过分仁厚,非帝王之相。

  此刻淑妃表面忧愁,心里却是高兴的,她派人去内侍省本就是虚晃一枪,若太子不插手,两个小太监,杀了就杀了,碍不着什么,若太子当真插手,便是今日局面。

  这一番心思,便是身边最信任的大宫女,淑妃也不会明说。

  淑妃的心思,东宫幕僚们却是琢磨出了味道,太子一回东宫,詹事便立即迎了上去,“太子……”

  李照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径直略过了人,“明日再说。”

  詹事无可奈何,只能垂手叹气。

  为救一个小太监,惹出了那么多事,李照身处其中,却是泰然自若,沐浴之后叫来长龄,询问那小太监现下如何。

  “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养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全,就是那嗓子,”长卿轻声道,“太医说怕是好不了了。”

  李照还记得那小太监的声音,清脆如莺啼,一双眼睛万般委屈千般不忿,竟敢直视着他,反问自己为何要受罚,李照淡淡一笑,“你好生照顾他,他也是个可怜人,日后就留在东宫了。”

  “是。”

  长龄上前点香,李照躺在床上,眼前时时浮现那小太监的可怜相,忽而侧身,他也方才十八,除人人赞颂的沉稳之外,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在伴着自己长大的贴身太监面前露了出来,“长龄。”

  “奴才在。”

  “那小太监如何?”

  “是个懂事的孩子。”

  “懂事?”李照莞尔,“我倒瞧他不大懂规矩。”

  长龄也笑了,“是,他打小就在玉荷宫里伺候,他那师傅也不怎么教他规矩,是有些糊涂。”

  李照道:“他连自称奴才都磕磕绊绊。”

  长龄道:“奴才会教他规矩。”

  李照躺回去,片刻又重翻过身,“罢了,你还是别教他了,怕又教出个小长龄,未免也太无趣。”

  长龄听了也不恼,笑道:“太子您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乐子回来。”

  李照道:“孤是瞧他可怜,”他神色微黯,“母后仁慈,从不苛待宫人。”

  “太子您亦仁厚。”

  “你就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了……”李照轻呼了口气,“他如今能下地吗?”

  “能,便是不大方便,需人搀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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