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7)

2025-10-01 评论

  “你明日带他来见我。”

  “是。”

  太子睡下,长龄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屋中,他方一点灯,便听床上窸窸窣窣的动静。

  “长龄公公。”

  “你醒啦?”

  长龄吹亮蜡烛,笑盈盈地看向床上的卿云。

  烛光下,卿云披散了一头乌发,正半趴在床上,脸色比前些日子从内侍省出来时好多了,只还是白,瞧着血色不佳,小脸尖尖的,声气虚弱。

  “公公,我渴。”

  “瞧我忙的,都忘了你了。”

  长龄连忙倒了茶过去,卿云像是渴极了,就着长龄的手饮下一杯茶,还是不够,眼巴巴地望着长龄,长龄失笑,忙找了个大碗喂他。

  “饿了吧?”

  长龄将食盒放在床边的小几,“我从膳房拿了些吃食,今日是先皇后忌辰,不动明火,都是些冷食,你将就吃一些。”

  “多谢公公。”

  东宫的冷食也比玉荷宫平日里的饭食不知美味多少,卿云狼吞虎咽,吃得凶猛,长龄在一旁瞧着,有心指点,又想起太子所言,便不作声了。

  这几日他照顾卿云,从旁瞧着这真是个极不懂规矩的小太监。

  太监们打小训练有素,行走起卧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便不在主子跟前,用膳也不会这般没遮没掩,像是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长龄知道像卿云这样在冷宫里当差的太监那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也必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只是明日太子要见他,长龄还是不得不提点几句。

  “慢点吃,”长龄温和道,“小心噎着。”

  卿云应了一声,嘴仍然嚼得很快。

  “太子殿下明日要见你。”

  卿云嚼糕饼的动作忽然停下,他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惊喜,大眼珠子里烛光摇曳,里头光彩迸发,似有万千欣悦,让人瞧着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长龄暗叹好眼,凭这一双眼睛,太子不会不宠他的,长龄轻声道:“在太子殿下面前可要懂规矩,”他面上带着笑,看了一眼卿云身上落下的糕饼屑,“可不能像现在这般,得稳重些。”

  卿云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能够面见太子,心中一股强烈的兴奋袭来,他连手都抖了,放下糕饼,就去拉长龄的手,“长龄公公,但求您给句准话,太子殿下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卿云紧紧攥着长龄的手,“太子殿下是要问我话吗?”

  “这……太子殿下召见你,自然是要问话的。”

  “那问完了呢?”

  卿云面上现出惶恐之色,长龄这下终于明白了,他笑道:“问完了,就继续养伤,等你养好了,看太子殿下给你安排什么差事,你就好好留在东宫当差,这回你可是因祸得福啦。”

 

 

第5章 

  卿云睡在长龄房里,他受了伤,长龄怕碰到他的伤处,又想着要时时照顾他,便睡在他的脚边。

  卿云睁着眼睛,心绪久久难平,一想到明日便要面见太子,他哪里能睡得着觉。

  养伤的这几日,卿云身上虽难受,可过得却是他这辈子都没过过的舒坦日子。

  从前在玉荷宫,卿云人事不知,皇宫的富贵荣华全在惠妃那疯妇嘴里,她说宫里的主子吃的用的是他这下贱小太监梦也梦不着的。

  “皇上宠我的时候,我什么珍宝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只要我高兴,便是龙肝凤髓,我也吃得。”

  卿云冷笑一声,“你既如此金贵,作甚还要抢我的?”

  惠妃抱着从卿云那里抢来的饭食痴痴地笑,眼中满是哀怨痛苦,“皇上,您怎么就不宠臣妾了呢?”

  每每卿云看到惠妃那种眼神神情,就知道她又要发疯了,只能赶紧找地方躲起来,玉荷宫里冷清,就是连家具都没几样,卿云没地方躲,只能咬牙跟那疯妇斗,豁出去,不被饿死,也不被那疯子折磨死,便是又熬过了一日。

  “轰隆——”

  一声雷响惊醒了长龄,他睁开眼,先摸了摸身边的人,再仰起头看向窗子,静坐了一会儿,听到哗哗的雨声后便笑了。

  春雨下来了,是吉兆!

  卿云躲在被窝里,斜睨着眼睛,冷眼看着长龄对着窗户微笑。

  同是太监,这人可真是好命,在东宫居然有自己独院的大屋子,太子可真够宠他的。

  长龄不在时,卿云将长龄这间屋子里外打量了一遍,他常年待在玉荷宫里,压根就不知道除了玉荷宫以外的皇宫到底是怎样的富贵,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不懂得分辨,只知道长龄的床铺是软的,饭食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壶里倒出来的就是茶。

  这种日子,怕是连他师傅瑞春也过不上。

  卿云又羡慕又嫉妒,更叫他觉得奇怪的是这最受太子宠爱的太监居然是个瘸子,走起路来不大显,不过也还是看得出。

  太监不都要求四肢健全,怎么还会有瘸子?

  长龄听了会儿雨,丹州干旱,京城今年春天雨水也少,今日先皇后忌辰,皇帝带着太子祈福,老天爷就降雨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长龄收回视线,替卿云掖了掖被子,他左转右转地看了卿云埋在被子里的小脸,见他闭着眼睛正在熟睡,便轻手轻脚地重又躺下。

  长龄一躺下,卿云就睁开了眼,神情仍是冷冷的。

  一个瘸子都能博得太子的宠爱,他难道不能吗?

  *

  天蒙蒙亮时,长龄就先起了身,他虽是太子最看重的太监,却不必时时贴身服侍,每日也不用早起,他今日早起,是为了卿云。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长龄自个去外头洗漱了,再回到屋里叫醒卿云。

  “太子马上就要上朝去了,咱们得先预备着,等殿下下朝之后,我带你过去,只是得委屈你,伤还没好全,需先忍忍,在太子面前可千万别露了形状。”

  长龄一面交代一面扶着卿云起身。

  在东宫挨的那五杖虽没伤了筋骨,却也非同小可,卿云被打得皮开肉绽,连平躺也不能,这几日都是趴着歇息,他借了长龄的力道下床,头上已是出了许多汗,“是,长龄公公,我懂得。”

  “你明白事理就好。”

  长龄让卿云双手抱了床柱,替他脱了衣裳裤子,绞了热水帮他擦拭,热帕子沾到身上伤处,卿云立时抖了起来,好疼。

  “咱们太子殿下是宫里第一等仁厚的主子,你只要听话懂事,以后在东宫好好伺候,不知强过你在玉荷宫里多少倍。”

  卿云双手死死地抱着床柱,疼得额上汗如雨下,说话的声音也发抖了,“是,我一定好好伺候。”

  长龄也心疼,只是没法子,太子要见人,总得打理一番,若是身上味道重了,太子见了不喜,吃亏的也还是卿云。

  长龄又换了块帕子替卿云擦脸,“你不惜豁出命为师傅出头,太子怜你忠义,亲自去内侍省把你救了出来,这是你的福报,也是你的福气。”

  卿云含糊地又应了声是。

  长龄拿了一旁一套全新的低等太监服饰帮卿云换上,又帮卿云挽了头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这才满意点头,对卿云笑了笑,“放心,太子殿下喜欢你。”

  卿云扶着床柱,对长龄笑了笑,他不大笑,更不大会“好好”地笑,脸上硬挤出来笑,长龄以为他是害疼,掏了帕子神情爱怜地替卿云擦了擦脸上的汗,“别怕。”

  卿云低下头,不想叫长龄看出他此刻的紧张来。

  退朝的时间到了,长龄让卿云现在这里等着,他得过去瞧瞧太子那有没有什么正事,现在想不想见卿云。

  为了以防万一,卿云从天蒙蒙亮起就不进水米,免得身上沾了臭气,太子会不喜。

  等待的时间比卿云想象得还要漫长,他不敢坐,一是身上有伤,二是怕身上簇新的太监服起了褶皱,扶着桌边站了不知多久,卿云脸上身上都又出了许多汗,嘴唇亦是干渴难忍,手边就有茶,卿云舔了舔嘴唇,忍着没喝,否则万一要出恭,又是一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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