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正抄着经,忽然桌上“咚”的一声落下一颗石子,他一惊,转脸望去,却没见着外头有人。
卿云放下笔,道:“谁?”
话音才落,又是“咚”的一声,一颗石子落在他脚边,卿云抿了下唇,跑了出去,果然见秦少英正坐在他们寮房外的树上,一手捧着一把石子,另一手捻了颗石子正要扔,见卿云出来了,便笑道:“未料你嘴里倒还有实话,今日真的不来了。”
过了一夜,再见秦少英,卿云心中那股愤恨之意削弱了不少,毕竟秦少英昨日的确帮了他,只此人轻佻可恶,实在讨厌,便冷冷道:“昨日多谢你救我,不过你便不出手,我也能自己上去,倒是你暗中偷窥不怀好意,就算是扯平了。”
秦少英笑道:“理全在你一个人嘴里了,怪不得李维摩救你一命,你也照样坑他呢,果真是蛇蝎心肠,翻脸无情。”
卿云听不得李照的名字,仰头道:“怎么?中郎将大人还想替太子殿下教训我?”
秦少英道:“你这小太监好大胆,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我若真如你所言,你以为你昨日还能活?”
“不错,你既救了我,自然是不想我死,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虽不想你死,可我若想教训你,也有的是手段和法子。”
卿云冷笑一声,“堂堂中郎将,辅国大将军的独子,费心教训一个小太监,大人,高抬我了吧?”
“是吗?”秦少英提起一条腿放在树枝上,懒懒道,“东宫里的事儿,别人或许云里雾里地不清楚,我却能猜出个七八分来呢。”
秦少英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了卿云跟前,卿云吓了一跳,人却稳住了没动,秦少英双手负在身后,抿着唇,一双眼精光四射,“玉荷宫的草生得挺茂盛啊。”
卿云脸色骤变,秦少英含笑道:“若是皇上知道东宫之乱的前因后果,恐怕你这小太监性命不保。”
卿云屏住呼吸,他心中深知长龄替李照说的那些话中有些的确在理,若当时他和长龄跑得再慢一些,皇上来了,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话,那他就真的完了。
“怎么不说话了?”秦少英将视线落在卿云的嘴上,“方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吗?”
卿云死死地盯着秦少英,“你想做什么?李照已罚我来此修行,此事已了。”
秦少英道:“是吗?你若真觉着此事已了……”秦少英猛地攥住卿云的手腕提了起来,“怎么脉搏这么快啊?”
卿云抿住嘴,心中又恨又怕,面上神情却是柔顺了,“我与大人先前不过一面之缘,自认从未得罪过大人。”
秦少英微笑道:“下流?”
卿云忍下了气,“是我说错了,大人品行高洁,昨日出手相救,我心中感激不尽。”
秦少英点了点头,“你打算如何感激?”
卿云不懂为何秦少英忽然缠上他,想这两番接触中,秦少英都言语轻佻,多有调戏,难不成是看上他了?还是故意以此来逗他?昨日他分明说他一个小太监,他没法对他下流。
卿云心中冷哼一声,纵使你城府再深,难道还有东宫太子难应付?
“大人既知东宫发生了什么,也明白我为何被逐出东宫,又不辞辛苦地追来这寺中,想必是当初在东宫遥遥一见,便对我一见倾心了,”卿云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大人不必羞涩,不妨直言,”卿云抬起另一只未被秦少英攥住的手,轻轻地搭在秦少英手背上,“不如咱们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我即刻以身相许,成就一番好事,如何?”
秦少英眼中眸光闪动,也抬起了另一只手,正压在卿云的手上,二人四手交握,秦少英含笑道:“前几日我见你赤身在泉边沐浴,当真是面如娇花,肤白如玉,山间竟有如此美景,令我春心大动,未料竟是郎有情……”秦少英顿住,盯着卿云的眼睛又是深深一笑,“奴有意,妙极妙极,你的提议甚好,咱们便今日在此将这桩好事做成了。”
卿云面不改色,只浅浅地对着秦少英微笑。
秦少英柔声道:“还等什么呢,快脱衣吧,免得你那同住人回来,扰了咱们的好事。”
卿云缓声道:“大人握住我的手,我怎么脱衣呢?”
“好难办啊,我既不想放开你的柔荑,又想看你脱衣,这该如何是好呢?罢了,不若便不要脱衣了,僧衣简便,不脱也能成事。”
“……”
卿云不信秦少英堂堂辅国将军的公子,什么美人没见过,真的能看上他一个小太监,只秦少英抓着他的手不放,他一时也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大人请吧。”
秦少英见他神色之中隐匿着不安,却又强装镇定,再想起他在东宫搅出的风雨,快要忍不住笑了,便愈发肃着脸屏住,一点点低头靠近,卿云见他要来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眼中不受控制地射出凶狠之色,秦少英的脸却是斜偏着到了他耳边,笑意盎然,“瞧你的眼神,仿佛要咬死我似的。”
卿云提脚便踢,但他哪是秦少英的对手,秦少英提膝轻轻一格,就把他挡了下去,手再一翻,直把卿云绕了个,手在身后全然被秦少英制住了。
“你胆子大得很,竟敢对淑妃齐王下手,”秦少英靠在卿云耳后道,“我倒真想知道你是从哪借的胆子?”
卿云觉察出秦少英似并不想真的告发他或是对他做什么,便终于镇定了下来,冷冷道:“他们不过也是人,也是一条命,需要借胆子才敢对付他们吗?”
秦少英低低地笑了笑,“说得不错。”他侧过脸打量卿云,比之初见,卿云又长开了些,那日秦少英本在林中练刀,被卿云的笑声吸引,上树一瞧,却见卿云赤条条地立在岸边,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通体如玉,偏生天残,又正当少年,竟有几分雌雄莫辨之美。
被放逐到寺中的罪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笑时天然肆意,哭时凄婉难言,最后竟侧身在岸上就那么安静睡去了,仿若他本就生于斯,令秦少英真疑他是林中精怪幻化而成。他头一回在暴雨中见他时,便有此猜测。
宫里头居然还能养出这么个性情天然的美人,就那么死了,实在可惜。
秦少英带着几分这样的念头,又带着几分探究之意和其余几分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思,救出了落水的卿云。
“李维摩还是太心软了,”秦少英道,“你若犯在我手里,早死了不知多少回。”
卿云回头,一双清亮的眸子毫不退缩地望着秦少英,“你若想杀我,现在也可以。”
秦少英笑了笑,“你又未曾犯到我手里,我为何要杀你?不过一句下流,我还担得起,”他一面笑,一面放开卿云,退身时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过去,卿云不假思索地抬手便接了,却听秦少英笑道:“我在山上练刀,你若得空,便来找我玩吧。”
秦少英几个起落便翩然离去,卿云打开那油纸包,却见里头正躺着一把玉梳和几颗珍珠色的澡豆。
第42章
“秦少英?怎么忽然问起少将军来了?”长龄躺在床上疑惑道。
卿云道:“你不想说便不说就是。”
长龄轻轻笑了笑,便是这么个霸道性子,自己想知道的,旁人不说便生气,却也不许旁人问他。
“少将军是辅国将军秦大将军的独子。”长龄温声道。
“我知道,我是问此人性情如何,我在太子身边见过他一回,似乎是个纨绔子弟。”
长龄思索片刻后道:“秦大将军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少将军幼时也是养在宫里的,同太子齐王一块儿长大,少将军的性情与太子齐王不同,是更豪放些,若说纨绔,少将军武艺高强,世所罕见,算不得纨绔。”
卿云回忆起秦少英轻轻松松便将他从水中救起,确实厉害,况且他不但知道他在东宫种种,竟还能知道毒药是从玉荷宫所得,绝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