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镇子路上,路边走着两人,袁牧眼睛好,远远就看清是赵景明和裴西安,袁牧眉心一紧,凌空猛甩鞭子,劈出破空响声,“驾!”
驴子哒哒哒跑得更快。
赵景明听见声音回头瞧,“西安,有驴车来了。”
他语气里透着喜悦,不用走路回去了,就算不同路,能搭半程也是好的,赵景明停下回头翘首以盼。
待驴车驶近,赵景明招手想让人停下,不料驾车的人是袁牧,面上神情一僵,手顿在半空。
驴车不停,快速从两人身旁驶过,车轮压过泥水坑,溅起泥点子,赵景明、裴西安躲避不及,被溅了半身。
“啊!”赵景明回神,赶忙拍裤子上溅到的泥水,“死跛鳖!脑子有坑!”
裴西安撩起长袍下摆,面色黑青,今儿真是受够罪丢够脸。
寻常骂人,不会骂腿脚健全的人跛鳖,赵景明张嘴就来,倒像是骂惯这个词,疑惑一闪而过,快到裴西安抓不住,他沉下脸呵斥,“闭嘴!”
赵景明骂骂咧咧的声音顿时停下,抬头愣愣望着裴西安。
裴西安压下满腹火气,如常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别再耽搁了,快些走罢。”
浑然看不出方才怒骂的人是他。
赵景明绷紧的心弦放松,“好。”
天色渐暗,驴车驶入乐明村,停进袁家院子里,厨房闪着微光。
林翠娥跳下车板,高声喊:“袁老二,星儿,来搬东西!”
“娘!二哥!景清哥哥!”袁星欢欢喜喜从厨房跑出来,袁老二跟着出来,撸起袖子搬东西。
赵景清一手提菜篮子,一手提装佐料的油纸包,迈进厨房,几人一起搬,来回两次车板便清空。
袁牧牵驴车去还,林翠娥洗手做饭。
袁老二和袁星在家里蒸好米饭,菜也淘洗好了,就差炒菜。
林翠娥拿出菜篮子里的三线肉,切下半块,寻摸着做个回锅肉,撸起袖子开干。
赵景清做灶膛后烧火,袁星和他挤一条板凳上,“景清哥哥,镇里好不好玩?”
赵景清往灶膛里加柴,他在镇上长大,从来没像今日这般逛过,他道:“好玩。”
袁星瘪嘴,委屈巴巴的,“你们都不带上我。”
林翠娥一边切肉一边说:“带你干啥,今儿都有正事,顾不上你。”
“那、那下次去得带上我,我都好久没去镇上了!”袁星要求,他手里攒了六个铜板,他要买东西。
林翠娥没给准话,“再说吧。”
袁星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了,“不能再说,娘你每次这么说,都是不应许。”
林翠娥不理会他,袁星气成河豚。
赵景清视线在袁星和林翠娥之间来回,安慰道:“星儿别气,我给你带东西了。”
袁星仍是气鼓鼓的,双手环抱胸前,“什么呀?”
“我去拿。”赵景清起身,不一会儿回来,手掌在袁星眼前摊开,“喜欢吗?”
袁星眼睛顿时亮了,兴奋不已,“头绳!”
是赤红的,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头绳,袁星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谢谢景清哥哥!”
袁星好一阵稀罕,抱住赵景清胳膊直蹭,“景清哥哥,我好喜欢你!”
头发蹭到脖颈脸颊,痒酥酥的,赵景清嘴角盈着笑意。
林翠娥看乐了,星儿不知道随了谁,有奶就是娘,但看两人亲热,景清惦记着星儿,林翠娥满心欣慰。
赵景清道:“娘,我给你也买了东西。”
林翠娥惊讶,“我也有?是啥啊?”
赵景清拿出方才一同取来的牙刷子,林翠娥怔了瞬,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你心细。”
赵景清抿唇笑了笑,“我给您放好。”
“诶!”
炒好菜,林翠娥端菜进堂屋,嘴里哼着调子,高兴得紧。
袁老二看她一眼再一眼,忍不住问:“啥事恁高兴?”
“景清这孩子,给我和星儿买东西啦!”林翠娥说罢,小旋风似出了堂屋,回到厨房。
赵景清端碗筷进堂屋,便发觉爹不时看向他。赵景清放下碗筷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油纸包,“爹,这是给您的。”
袁老二老烟枪鼻子灵,嗅到一股烟草香,眼角笑出褶子,“还有我的。”
袁老二拿出一根烟丝,放鼻子下闻了又闻,迫不及待卷了一杆烟,没有点燃,只放在鼻下嗅闻。
林翠娥端饭进来,见状忍不住道:“吃饭都忘不了你那点烟叶子,不吃饭吃烟就能饱。”
袁老二笑眯眯的,“我闻闻,景清给我买的好烟丝,我哪舍得抽。”
赵景清扣着手指,略不安地望向林翠娥,袁牧的话在耳边响起,当心连你一起骂。
林翠娥不再念叨,放下饭盆拉起赵景清的手,“好孩子,真好。”
他们待景清好,景清心里也有他们,林翠娥满心欣慰,哪舍得说他,林翠娥笑着道:“下次不给他买了。”
赵景清暗暗呼出一口气,“好。”
袁牧回来,站屋檐下看了会儿热闹,这才踏进屋来,“饭菜好了?吃饭吧。”
赵景清盛饭,林翠娥高声喊:“星儿,吃饭!”
“来啦!”袁星应声,但隔好一会儿才跑过来,昏黄的烛火下,墨发间一抹红格外显眼。
“……”林翠娥没眼看,大晚上梳头发,妖精妖怪。
桌上,一盘回锅肉,一盘炒白菜,一碗水煮萝卜,热气腾腾。
回锅肉肥而不腻,咸香微辣,赵景清就了一碗饭,愈发觉得袁牧干得好,肉拿回来,他们能吃两次回锅肉。
吃罢收拾完,各自回屋。
赵景清先回,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轻松且愉悦,只是……赵景清心不由一沉,还卖不卖豆腐呢?
他思索着,袁牧何时回来躺下他都没发觉。
夜晚静谧,袁牧忽然开口问:“景清,你想做豆腐卖吗?”
话落,屋内恢复寂静,赵景清做不出回答。
袁牧又问:“抛去一切顾及不谈,你想继续卖豆腐吗?”
片刻沉默后,赵景清道:“想。”
袁牧道:“那就做豆腐卖,你教我,我和你一起。”
赵景清动容,他转向袁牧的方向,黑暗中隐约可见袁牧的轮廓,赵景清声音似叹息,“可又怎么能抛去顾及不谈?”
乐明村去到山阳镇,驾驴车需得小半个时辰,走路约摸得一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半天时间耗在路上。
出一锅豆腐,要经过选豆子、泡豆子、磨浆、过滤、煮、点卤水、压制成型几个步骤,不算最废时间的泡豆子,最快也得两个时辰。
豆腐经不住放,不能提前做,早上起来现做再赶去集上卖,午夜就得起来点灯燃油。菜市最晚午时散,散集赶回来,已是半下午。泡好豆子,吃个饭就该歇息了。
赵景清不怕辛苦,只要能赚钱,前路瞧得见光,再辛苦他都愿意。
可是时间占得满满当当,不能两边兼顾,袁家娶他当夫郎,家里的事他撒手不管,袁牧能乐意?爹娘能乐意?
赵景清把时间算给袁牧听,迟疑道:“我做豆腐卖,顾不上家里的事……”
“景清。”袁牧轻轻唤道,打断景清担忧的话语,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摸到景清的,握在手中。
“景清,咱们是一家人,家里事有爹娘在,有我在,你不用操心。你能赚钱,家里多一份进项,爹娘只会高兴,哪会舍得怪你。”
赵景清轻轻嗯了声,袁牧握着他的手掌心温热,暖意向胸腔汇聚。
袁牧:“那明儿咱们去木匠那打模具。”
赵景清:“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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