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电话来的太突然。接这个电话的时候柏实接过了周虔臣的塞的一颗苹果。周虔臣曾经说,吃苹果,保平安。
柏实接了那个电话,听了半晌,他只是哦了一声,木然的放下电话。
柏实放下电话,转过头来,对周虔臣说,吃苹果保平安是吗?
保平安是吗?柏实重复着,把那颗苹果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周虔臣放下咬了一半的苹果,愣了。
柏实摇摇晃晃的走到阳台上。
保平安是吗?
柏实抬头看看苍白的月亮,笑了,平安,谁来保啊?
柏实从老家回来,已经是一个周以后。他仍旧是和平时一样,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
只是胳膊上带了黑色的孝。
周虔臣看着柏实木然的面孔,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他把手放在柏实的肩膀上,想要说些可以安慰他的话,却不知道什么语言才能在丧父之痛面前显得不是那么苍白无力。
柏实拂下他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说:“不用安慰我了。”
周虔臣的鼻子一阵发酸。
柏实扭过头来,扯出一个勉qiáng的微笑:“没什么可以可怜我的。死的好……爸爸死的好……”
低着头,他轻轻的说:
“死的好……死了就不遭罪了……”
却埋下头去,久久的没有抬起头来。
冰冷的眼泪的河流蜿蜒过他苍白的手臂,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小小的几滩水滋。
柏实那天晚上对周虔臣说,走,我请你去喝酒。
可是……
别拒绝我,是朋友就别拒绝我。
柏实冷冷的说。他的手擦过周虔臣的胳膊时,周虔臣冷的打了个哆嗦。
那天晚上柏实不知疲倦的喝,他静静的不吭一声,只管对着酒瓶子灌。周虔臣劝不住他。
柏实总是说,
是朋友就不要劝我……是朋友就别劝我。
我一直也没怎么喝酒,真的,以前和爸爸喝过一点,那种劣质的二锅头,辣的我眼泪都跑出来了……爸爸笑我不象男人……
我给他丢脸了……
真的,我一直没给我爹做点什么,以前就会和他吵架,把他气的厉害了,他就拿鞋底打我……
后来我爸爸有病了,跑不动了,我就不怕他了……我就气他……我就只会气他……除了考上大学让他高兴一回我什么也没让他高兴过……我还一直骂他没用!
哈哈哈哈,周虔臣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瞧不起他,真的,一点都瞧不起,你说他那样一个大男人,连个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在外面就能打点零工,到头来有病了还让老婆养……你说这种男人不窝囊吗!?恩,你说不窝囊吗!?
周虔臣你给我说,你说这种男人窝囊不窝囊!?可是他是我爸爸,他是我爸爸呀……
柏实俯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他是我爸爸,他们凭什么不救他!?他们凭什么!?就因为没钱jiāo医药费他们就把他赶出来……凭什么呀凭什么呀周虔臣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
钱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就算再窝囊他也是一条命啊他是我爸爸呀!周虔臣他是我爸爸呀……
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柏实跪倒在马路上不要命的喊。
周虔臣拉着他,抱着他:
别哭了……别哭了……
柏实锤着他的胸口已经哽咽着吐不清字:
他死了,爸爸死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再也没有了……
周虔臣搀着醉酒的柏实,一步一步上楼。
等到把柏实扶到chuáng上,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也是满脸的泪痕。
半夜,柏实起来吐酒。
周虔臣被影了起来,他揉揉眼,看见柏实的趴在洗手间里玩命的呕。
虽然是朋友,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周虔臣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柏实第二天宿醉醒来,头疼yù裂。他睁开眼,视野开始由模糊转向清晰。他搓搓眼,衣服上黑色的孝布还隐约在白色衣袖上。
柏实歪过头去,闭上眼。
原来全部的一切都不是噩梦。原来未曾得到的还没得到,而已经失去的却已经永远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