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镇东的右肩到上臂有一片刺青。
就跟那些形象里左青龙右白虎的黑社会恶煞差不多,高镇东刺得是条龙,倒是没弄得五颜六色,只是通体青黑的线条。样子挺俗,却不难看。
跟他的日子一久,我发现,他很少会把它那片刺青露出来,反倒是像刻意遮掩似的,除非是洗澡或者上chuáng时那种不得不luǒ体的时刻,否则他几乎不曾。即便是大热天,通常男人穿个吊嘎上街也没什么奇怪,可高镇东的衣橱里却连一条背心都没有,因为他从不穿无袖出门,在家也不穿,他的短袖衣物,袖子的长度也都能刚刚好遮住那条龙……
到那次吃火锅我才知道,原来他身上那条龙是这样的由来。我问他,会后悔刺这个东西吗?
他非常坦dàng地承认:「以前gān得傻事数不清,就这一件事让我最后悔。我问过人能不能把它洗掉,可是代价有点高,gān脆让它跟我一辈子。」
我gān掉剩下的半杯啤酒,咽得有些艰难:「也不是很难看。」
高镇东摊在椅背上,摇头叹气:「不是好看难看的问题。就是,觉得没必要,我以前就尽gān这种没必要的事!」
「刺得时候痛不痛?」我比了比他的肩膀。
他点头:「痛。」
「有多痛?」
「那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为个冲动,好像什么都能忍,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很痛的────大概因为后悔了吧。」他笑。
我忍不住說:「你活该吧。」
他点头:「是阿,我活该。」
高镇东点了根烟,神qíng散漫,那顿麻辣火锅是他买的单,老板娘莫名其妙给打了九折,我还以为高镇东跟她认识,结果并不是。
出了店门,我问:「她为什么给你打折?」
高镇东将烟夹在指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得意地说:「看我长得帅吧。」
我一脸狐疑。
「其实她老公来我们店里喝过酒。」他說。
我呿了声:「真的假的?」
「真的,小费给得很大方。」他笑。
我摇头。
天气有些凉,路上有人推个推车叫卖单枝的玫瑰花,还有做成花束的金莎,是个上年纪的老婆婆。搭在肩上的手撤了下去,我没动,只见高镇东朝那部推车走去,弯下腰,和颜悦色地跟那位老婆婆说着什么……
我当然不会认为他是特地要买给我的。
其实高镇东心地不差。之前我们去阳明戏院看过两次电影,门口也有个卖玉兰花的老太太,她总是蹲在地上,高镇东每次都会跟老太太买一把五百块钱的玉兰。他对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特别的礼貌而且关心。
有次他跟我开玩笑,「每个混混心里都有一个奶奶。」
后面才知道,原来他幼时是由他奶奶一手带大,隔代教养,从没见过自己爸妈长得什么样子。奶奶是他唯一的至亲,老人家过世后,高镇东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不管到底还有没有亲人,他都当作自己没有亲人。
他提着一把巧克力回来,没多说什么,只问我还想去哪;我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高镇东再问一次,我才说,「回你家吧。」
「嗯。」他用那把金沙敲敲我的手臂,说:「吃不吃?」
我摇头:「太甜。」
高镇东也一脸嫌弃:「我也不喜欢这个,可我们店里小姐全爱吃。」
我们走到巷子里牵车,只见高镇东忽然左顾右盼,看四下无人,就将手里那把金沙随便cha在一旁机车的篮子里,彷佛甩掉了个烫手山芋。
我说:「你神经病啊!」
「我从小到大还没给人送过巧克力,连女人都没有,是它赚了。」他的行为举止有时就像个孩子。
那晚我的心qíng很好,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雀跃────看着那把cha在别人机车上的金莎,忽然又反悔了,于是拔下钥匙,走过去抽出一只,高镇东回头看见,有些挑衅地说:「不是不爱吃吗?」
......我没理他,重新发动车子,将那只包装jīng美的金莎不伦不类地cha在车上,几乎憋不住笑意,趁机踹了他的挡泥板一脚,便催下油门,率先冲出了巷子。
后头是高镇东的高呼笑声,红绿灯迷离的变换,风刮着,我们一前一后地追逐,在新店路上飙了起来。
第11章十.
陈仪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到现在我也难说清楚。
她热qíng、主动、聪明,可偶尔眉眼之间那抹忧郁,又浓重厚的叫人难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