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好梦_作者:祁苏(29)

2017-08-02 祁苏

  “小舟,你觉得耻rǔ觉得委屈吧。”

  他说这话的语气,是已经给自己下了判决书的笃定。

  “委屈,的确是有过的。起先我惶恐害怕,仿佛晴天霹雳,我根本无法想象这才是你们争吵的原因,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妈妈……究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你的爱qíng……”符舟的声音开始哽咽,他想起于兰望着符文远时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乞怜的眼神,只有一个人在拼命去爱的婚姻,多悲哀。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同xing恋倾向是不是因为遗传,但从竺清帮他找的文献来看,这个问题在科学界至今悬而未解。而现在的他不知道的是,此后他会用尽一生来证明,如果这个人不是苏融,那也绝对不会是别人。

  今天见到苏融后,原本被压藏在心底的某种qíng愫开始膨胀发酵得越来越让他难以忽视。以往,面对这种自己无法应对的qíng感,他愿意戴上假面向无数陌生的同路人请教,却绝对不可能向符文远开口。但是今天傍晚,当他躺在chuáng上看着霓虹跳动的光影时,他突然好想回来看看这个生他育他的人。那一刻,他就像一只在风雨中无助飘摇祈求港湾庇护的惊鸟,他想倾听这个与他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这些年的隐秘心声,他想知道当他被命运推向这条路时他的内心有多么苦痛。是的,是他这种尚不被世俗所接纳的可以说是由血液里带来的风bào摧毁了他原本安稳的家庭,可是……

  “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认为你是我的耻rǔ,无论你爱谁,无论你如何抉择你的人生,你永远都是生我育我的父亲,而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他顿了顿,如果他的父母站在一起的话,他就不用被bī迫着做痛苦的抉择,而他之所以和于兰一起离开,不是因为抛弃了另一方,只是因为在当时的qíng况下,于兰更需要他的陪伴。他当然希望自己父母的婚姻恩爱美满,但事已至此,他总要学会去接受。尽管他们不会再一起生活于同一处屋檐下,但是,妈妈永远是妈妈,爸爸也永远是爸爸。

  “去见宋阿姨只是我临时起意,而我今天回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爸爸,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告诉你,尽管我们命运相连,但我们终究是相互独立的个体,来自你的意见与教育我永远认真聆听,但不会成为束缚我的枷锁,我想建立自己认知这个世界的坐标系,拥有自己独立的判断,而我,以子女的身份感恩你,但不会以亲qíng去捆绑你。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家人,是携手跨越阻碍的同伴,而不是互相制造阻碍的对手。”

  符文远望着他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表qíng从最初的愧疚变成惊讶再变成自豪,最后唇边抿起一抹感慨的微笑,轻轻揉了揉符舟头发。

  符舟的房间里,一切摆设都和他离开前一样,没有蒙尘,很gān净,请了家政阿姨定期来打扫。

  他打开衣柜,里面整齐的叠着他八岁时穿的衣服,甚至还准备了好几套他在不同年龄段能穿的新衣服。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最后拿了一套上面贴着写有“十五岁”字样便签的睡衣。

  洗漱完毕过后已经将近午夜,但却毫无困意。他在chuáng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以前的画册翻了翻,最后索xing去了书房。

  符文远收藏了不少书,大多他自己都看过,少部分是读罢十来页后深觉不对胃口的。符舟在书架上搜寻着,一个标题飘入眼帘。

  《孽子》……呵,我是孽子,我爸也是孽子。

  于是符舟抽出书来,来到书桌旁,正要开读,却瞧见桌上一张别致的复古婚礼请柬。米白色底纹,浅棕色繁复的镂空花纹剪纸,正中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剪影手牵手甜蜜依偎在一起。翻开来,右页是漂亮小楷写就的邀请词,左页则活灵活现毛笔勾勒的新郎新娘的画像,不过考虑到工程浩大,这是印刷上去的,但已经十分尽心。新娘符舟并不认识,但新郎画像下方,书写着三个小字,季培年。

  婚礼安排在本月七号,这个周日。

  早餐时,符舟嗫嚅开口:“爸,季叔叔的婚礼……”

  符文远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有片刻的惊诧,但一闪而过,漫不经心般道:“恩,这周末我会去参加,疗养院那边我让司机送你去吧。”

  “爸,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符文远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原本这种事qíng他绝不会跟符舟谈起,但既然昨晚父子俩已经说开了,于是符文远也并不打算刻意掩饰,“你季叔叔,从来就只喜欢女xing,我一直都明白的。”话里竟带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