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爷可能分了个假手_作者:初禾/初小禾(76)

  它睁着一双写满悲伤的眼,慢慢将头贴在雪地上,悄声呜咽。

  ——求你放过我。

  猎人将猎枪放在地上,转而取下背上的行囊。行囊很重,在雪里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它不敢抬头,只好抬着眼皮,小心翼翼地偷看。

  它嗅到了ròu的香味。

  猎人从行囊中取出一根刚从市集上换来的ròu肠,递至它的鼻子前方。它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猎人,听猎人说:“快吃。”

  它饿了太久,láng吞虎咽。

  猎人站起身来,重新背上猎枪,却将行囊留在雪地里。

  猎人走了。

  它茫然失措地看着猎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行囊,不由自主地向行囊靠近一步,又靠近一步……

  行囊里还有ròu肠,它用爪子刨了刨,又将鼻子抵了上去,却终是没有打翻行囊,偷吃ròu肠。

  雪下得更大了,它舔着伤口上的血,又一次以为自己快死了。而雪夜里却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风声中夹杂着他沉稳的足音。

  它立即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在风雪中撕开一道口,身后是一辆粗糙的板车。

  它又发出一声嚎叫,他弯下腰,费力地抱住它,将它放上板车,再背起行囊。

  那是它第一次被人抱住,第一次知道怀抱竟可以如此温暖。

  最冷的冬夜,chūn天绽放在漫天飞雪中。

  季周行单手撑在椅背上,双腿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刚才正是这只手,重重推开了言晟。

  他一时有些失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言晟已经上前一步,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

  言晟再次抬起手,这回不给他任何挣扎的余地,揽住他的肩膀,猛一用力,将他搂入怀中。

  胸膛相撞的一刻,他骇然地睁大眼,如同那只被困在雪中的豹。

  言晟轻抚着他的背,贴在他的耳边道:“季周行,我喜欢你,我爱你。”

  chūn风拂过眉梢上的雪,雪化作冰凉的泪,纷纷扬扬落下。

  他十指微颤,陷入短暂的晕眩。

  眼泪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滑过脸颊,他却固执地守着过去十年深植在心头的偏执。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是喜欢?

  ——怎么会是爱?

  他想挣脱开来,可是言晟的双臂太过有力,禁锢着他,束缚着他,他根本无法动弹。

  言晟的手指cha入他的发间,再一次将蛊惑渡入他的神经。

  “我喜欢你,我爱你。今后你想听多少次,我就说多少回。”

  他喉咙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吼,湿润的睫毛下,一双美目清亮若清晨最亮的星。

  这句话他盼了十几年,如今真正听到,却觉得有些失真,甚至有些可笑。

  然而最可笑的是,他竟然仍会因为这句话而惊骇,而狂喜,而无措,而满心期待。

  爱被烧成灰烬,其下却有挣扎求生的青糙。

  qíng花败落跌入淤潭,最后一片残瓣却自始至终不肯化作黑色的泥。

  cháo水褪去,留下满目的荒凉与破败,可来年chūn至,又涨起一池粼粼的chūn水。

  言晟捧着他的脸,吻落在他的眉心。

  雪中的豹以为子弹将穿眉而过,猎人却只是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它的前额。

  手心的温度,如唇一般温热。

  他又惊又急,慌不择言,哑然地问:“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害怕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安抚,害怕只是又一次恶作剧般的玩弄。

  言晟抚开他的额发,将他关进自己的灼灼眸光中,“因为我对你有企图。”

  无数金色的光在脑海中穿过,那些光像阳光下细长而柔软的蛛丝,拉着他风驰电掣般地飞奔。

  他混乱不已,重重跌落在一张铺着凉席的chuáng上。

  光变成了泛huáng的旧色,窗外传来聒噪的蝉鸣,日光透过树荫洒入室内,他抬起头,看见言晟正站在chuáng边。

  那是18岁的言晟。

  记忆发出日历簌簌翻飞的声响,岁月凝结成斑驳的尘埃,他听见当年的自己以一种近乎讨好的声音道:“哎,你对我有企图多好啊。”

  12年,是一段多长的时间?

  足够chūn花盛开十二轮,败落十二轮。

  足够夏蝉轮回十二世,死去十二次。

  足够秋叶回归大地,冬雪汇入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