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烈撑着腮,看他站起来,将画卷展开来。
一副chūn日浣纱图,青山碧水之间,有一个粉面桃腮的美女正在溪边浣纱。上面提了两句诗,写得龙飞凤舞。阮君烈仔细辨认一番,明白画的是西施。画上落了老大两个朱红的印章作款。船总说:“这是文徽明的画。”
阮君烈条件反she地皱起眉头,看着这幅出处可疑的名迹。他在书画方面没有什么造诣,但是他用后脑勺也能断定——这幅画跟文徽明关系不大,年岁大概跟自己差不多。不晓得出自哪个落魄画匠之手。
阮君烈坚决地摇头。
船总惋惜地叹一口气,把这幅画搁到一边,又将另一幅扇面图展开。
这是一副小小的淡墨山水,笔触细腻,布局疏朗有致。树木细秀,山峰上飘动着一抹烟霞,如烟如雾。船总问:“这是不是唐伯虎的画?”
阮君烈站起来,仔细端详。
这一副山水图符合文人qíng趣,看起来很高雅。阮君烈在心中回忆曾见过的唐寅真迹,觉得有几分相似,但是不敢确定。他自己并不会画画,也不懂书画,不好妄下断语。
阮君烈坐下来,对船总说:“这幅倒是不错,应该值些钱。我也不知是真是假,等宾卿回来,让他给你看看。”
船总收起小画,接口道:“叶参谋还懂这个?没听他提起过。”
阮君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骄傲地说:“当然,他喜欢读书,懂得多。”
船总听了,对叶鸿生赞不绝口。
阮君烈心花怒放,自个受用。
船总说:“叶参谋今儿不在,去哪里了?”
阮君烈随口应道:“他去开会。等他回来,我们的装甲师重新开列,还要船老大给我们吩咐一下,让人把大船开过来,运些战车过去。”
他不说还好,说到装甲战车,胖小子抹了抹嘴,两眼一亮,说:“哪里哪里?战车在哪里?”
黑汉顺手在他的后脑袋上一拍,喝道:“叫什么叫!”
胖小子蹦起来,挨蹭到阮君烈跟前,腮帮子上浮起两团红,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学着船总的语气,说:“长官,我是村野人,不懂事。我想看战车。”
见他有趣,阮君烈笑起来,说:“战车不在这里,在镇外。外头只有一辆吉普车。”
胖小子也没见过吉普车,急着去看看。
阮君烈指着二门,叫卫兵带他看去。
胖小子迈开腿,一道烟地跑去了。
黑汉叹出一口气。
船总也叹一口气,对阮君烈说:“长官,见笑了。”
船总又对黑汉说:“牯子哥,这也是命啊。难保旺儿他有这个命,要建功立业,你让长官也帮你看看。”
黑汉站起来,慌手慌脚地拿烟给阮君烈。
阮君烈心中好奇,接过来,听他说。
这个黑汉也是一名船主,以前当过兵,做过水手,大名姓赵,叫赵宝林,诨名牯子哥。他在枪林弹雨中走过一场,侥幸没有死,回到故乡撑船,有了家业。胖小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叫赵宝旺,小名叫旺儿。旺儿本来撑船、游水、吃饭,过得好好的,自从阮君烈的部队来了以后,眼见军队上山捉匪的威风,小小少年的心中动了宏图大志,想要弃船从戎。
旺儿他爹十分反对。
国内正在打仗,战事胶着。国军的待遇不好,战局形式不容乐观,拉壮丁都拉不到,哪有傻子自投罗网去当pào灰的?再说打仗不是撑船,搞不好就丧命了呀。唉。
旺儿他爹愁眉不展,说服不了儿子,但是国军不收的话,他是不能从军的。旺儿他爹今天专门来求阮君烈,希望他开开金口,打消儿子的蠢念头,还让他老实撑船去。
阮君烈听了,觉得很有些感伤。
国军队伍曾经壮盛达几百万,如今削去大半,很不中看。想要人加入也很难,他们只能去qiáng抓壮丁。旺儿想加入是好事,只是他这憨软的摸样怕也……
阮君烈觉得他还是去撑船的好。
阮君烈点头应承。等到旺儿回来,等待他的便是一场严酷的考验。旺儿跑进屋,腮帮子跑得颤巍巍的,轮着两条浑圆的膀子,嚷嚷出来要投军的壮志。
阮君烈对他说:“你还小,到十六岁才行。”
旺儿急了,咕哝道:“我不小。我比大船还高!”